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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牧西大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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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乐在卧房养了两三天,这几天里,除了整日为她送吃食和药的小桃,再没有一个人靠近她住的地方。

无事可做,加上身体状况每况愈下,康乐越发忧虑,身体也就越差,由此恶性循环。

她走至桌案旁,想着或许可以趁这个时候练练字——那些没品的夫子们总说她的字丑。

可当她看到桌案上那棵半枯的兰草时,又变得心神不安。

这兰草原在小桃的照料下,长势颇好的,才过了没几天,竟成了这个半死不活的样子。

她望着那株兰草,提起笔想将它从前的样子画出来,可是她忘了,她的作画水平和她的书法水平一样低。

林玉娘整日要她修习八雅,倒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康乐弃了笔,想起了秦云谋,那日在歪歪山,又是秦大哥救了她。

秦云谋表面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实则与人为善,古道热肠。

与他在一起的时候,康乐感觉前所未有的轻松和安心,仿佛时间回到了四年前,那段她还没有学会看人眼色的时光。

康乐此刻分外想他,想见一见他,确保他没有被亓官溶为难,想和他说说话,与他畅聊一整天。

“叩叩”,屋外有人叩门。

康乐猜,大概是小桃送药过来了。

每到这个时候,她总会回应两声报个平安,可今天她一句话都不想说。

屋外的人又叩了一遍,康乐还是没有开口,生病的病嗜睡很正常,就让小桃以为她是睡着了吧。

片刻后,叩门声是停了,但却听到了有人推门而入的声音。

康乐微微惊异,莫非是小桃怕她出事,进来查看她的情况了?

她抬眼往门的方向看去,与进门的秦云谋隔一帷帐对望。

秦云谋放下手中的汤药,恭敬地对她行了一礼,道:“房里没有声音,我还以为县主晕倒了,这才会失礼闯入县主闺房,还请……”

还没等他说完,康乐就扑在他怀里,道:“秦大哥,我好害怕……”

她害怕自己的死亡,人只有一生,死后不会有所谓的转世轮回,她很贪心,还想再有多些的时间。

同时她也害怕把秦云谋卷入她和亓官溶的恩怨之中,他遭受的牵连已经够多了,康乐不想再添一个。

她推开秦云谋,道:“不对,秦大哥,你还是出去吧,郎中说我的病是疫疾,会传染的……”

秦云谋坚定地上前一步,将康乐揽在怀袖间,紧紧抱着她,道:“庸医的话,不必信,我不会有事。”

就在方才,他还因为自己和康乐之间身份的云泥之别而犹豫不决,但听到康乐说“害怕”的那一刻,他无论如何也不想再退缩了。

他内心满是懊恼和后悔,道:“对不起康乐,我来晚了。”

这一句“来晚了”,将康乐多年强装的乐观打碎,她满腹的委屈,皆化作眼泪决堤般流下。

她流着泪道:“秦大哥,和我离得太近是会倒大霉的。”

秦云谋轻轻用指腹擦去她的眼泪,道:“能和康乐一起面对,就不算霉运。”

他不是没想过她流眼泪的样子,只是没想到会如此令人心碎。

康乐自暴自弃地问他:“秦大哥,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秦云谋往她嘴里塞了颗糖,告诉她:“你会这么想,一定是因为今天没有人祝你长命百岁,那就我来说,祝你长命百岁。”

:康乐虚弱地笑了笑,道:“这话听起来像是哄人的,但既是秦大哥说出口的,我就勉为其难地信了。”

秦云谋哄道:“别想太多,乖乖喝药,病很快就会好了。”

康乐不解道:“可是,你刚才还说那郎中是庸医,庸医开的药能有用吗?”

秦云谋表情严肃了一瞬,随后又对康乐轻笑道:“药是另外找人配的,我亲自煎的,绝对不会有问题的。”

康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道:“若是在这几日内身体能好就好了,这样牧西大节的时候,我们就可以一起去漉月原。”

秦云谋揉了揉她的头发,笑道:“牧西游商每年都会来,不必急于一时。”

“我肯定是要死了。”

喝药的时候,康乐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可把秦云谋吓坏了,忙问她原因,只听康乐缓缓道:

“我居然会觉得这药一天比一天甜。”

秦云谋:“我把糖加多了……吗?”

随着心情的变好,康乐的身体也逐渐好转,没过几日,便已经生龙活虎,没有再与外人做隔离。

牧西大节前一日,尽管病还没能好全,康乐还是执意要在大节当日去漉月原,她写好请帖,托小桃给秦云谋送过去,小桃不允她。

“如果我去不了,我就站门口吹一夜的凉风!”她这么对小桃说。

小桃劝不动她,跑去跟林玉娘告状,没想到林玉娘居然说:“ 今后县主想去哪儿,都随她去吧。”

最后小桃不情不愿送出了请帖,回来却是一脸愁容:

“县主,我按您的吩咐把请帖送过去,本想亲眼见着他拆开请帖后,再折返回来的,谁料他说他不识字,便没把请帖拆开。”

不识字?那就是看不懂请帖的内容了。

康乐有些后悔没有亲自去送请帖了,如果她亲自去了,起码在得知秦云谋不识字后,还能口头邀他一声。

“那小桃,”她从卧榻上起身,移步至梳妆台旁,道:“你帮我梳洗一番,我再去一趟。”

小桃按住她,道:“您先别心急,我话还没说完呢。

“那位公子说他不识字,但可以请家中堂弟代看请帖内容,不会耽误应县主邀约的。”

不会耽误不就好了,康乐问:“秦大哥都这么说了,就说明他一定会来,小桃你怎么还一脸不开心的样子?”

小桃往她身上裹了层毯子,道:“县主,您可长点心吧,您说的那个人,可不像个好相处的。”

康乐为秦云谋鸣不平道:“小桃,休得管中窥豹,你只见过秦大哥一面,就妄断他是个不好相处的人,太偏颇!”

说起偏颇,她自己更是偏颇,且固执,忘记了兼听则明的道理。

小桃本想借坊间有关秦云谋的传闻反驳康乐,但转念又想到,康乐许久未展愁眉,唯在与秦云谋相关的事上才偶有笑颜,便也不好开口说秦云谋的不是,只是道:

“是是是,我的好县主,您不爱听的话,小桃以后不说就是了。”

又轻轻叹道:“也不知那人究竟给县主和钟夫人灌什么迷魂汤了……”

康乐听见小桃在喃喃自语什么,道:“小桃,你的声音太小了,我听不清你说的什么。”

小桃用比平常音量高些的声音,附在康乐耳边,道:“我是说,明日牧西大节,小桃一定会寸步不离县主的。”

这次康乐听得很清楚,但不太满意小桃的安排。

她面上笑嘻嘻应道:“好啊!”心里却敲起了另外的算盘。

牧西大节自日昳时分开始集会,届时漉月原会聚集不少来自牧西的游商,他们会用品质优良的马匹,运来来自牧西的特产,在此处贩卖。

大概人定后,身着牧西服饰的男男女女会停下手上所有的活,聚在燃起的篝火旁彻夜不眠,酣歌醉舞,既过自己家乡的大节,又与当地人一起庆贺苻阳的秋收。

康乐被迫裹了里三层外三层,才终于听到小桃说:“这下差不多可以出门了。”

折磨!这简直是折磨!

小桃对康乐那些矫情又任性的不满视而不见,反倒说:“县主身体不好,当春捂秋也捂!”

为了早些出门,康乐只好事事都遂小桃的意,乖巧地听从了小桃每一个明显不正确的建议。

忍耐只是暂时的,过后她可就不是这个样子的了,嘻嘻!

“秦!大!哥!”

康乐提着裙子,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十分不像样地朝秦云谋跑过去。

她跑到秦云谋身边,尚来不及大呼几口气,就把秦云谋拉进了一个牧西游商卖货的棚帐中。

对此,她向秦云谋解释道:“小桃原不准我出门,我磨了她好久她才同意我来漉月原。

“后来她又说今日大节她要一直跟着我,我不想被她盯着,就略施小计甩了她。”

秦云谋替康乐擦了擦额间的汗,问她:“康乐明明是县主,她却不许你出门吗?”

这话说的大有问题,就好像康乐是县主,就可以仗着身份,在身份不及她的人面前为所欲为似的。

康乐平日也算是个机灵的人,此刻却丝毫没能听破秦云谋的话外之意,道:

“小桃不是不许我出门,而是担心我受寒,我跟她承诺一定会照顾好自己,她才松口说她作陪我才能出门的。

“不过我特意从长京请来了一个人与小桃作伴,她一定会乐不思蜀,忘记要来寻我的。”

说罢她狡黠一笑,露出得逞的表情。

秦云谋望着她的侧颜,陪着她笑,他见康乐不同寻常的发髻,问道:“康乐今日怎么梳了这样的发?是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康乐今日是将头发梳成了两个髻,只佐以一个小小的长命锁样式的发饰,比起她平时各式编发,结各样发带的髻大不一样。

她没想到秦云谋一下子就注意到她的头发,喜出望外道:

“前几日小桃说在钟家看到了一只乌云啸铁(通体乌黑的猫),她说这只猫,就是我上次说了对妖灵不敬的话引来的猫妖,可我一次也未曾见过它。

“于是我就把头发梳成猫耳朵的样子,想着这样或许能和黑猫更相像一些,说不定可以把它骗出来,一探它的真身。”

秦云谋“扑哧”一笑,问道:“确实是个别人想不出的办法,一般人想的都是在夜间,把猫喜欢吃的食物摆在上风口,将它引出来。

“毕竟不管是真猫,或是猫妖,想来有着相同的习性。”

“对哦!”康乐茅塞顿开,她的脑回路较一般人清奇,简单的法子她反倒想不到。

秦云谋问她:“如果是猫妖,康乐不怕吗?”

康乐笑道:“是妖的话,有什么好怕的,是人才可怕呢!

“秦大哥你想,若是一只妖潜入了钟家,那多半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我向来行得正坐得端,自然就不必害怕。

“可若是一个人潜入了钟家,会做些什么,就预料不准了。”

秦云谋点头道:“嗯,康乐说的极有道理。”

适时,一名牧西游商自外走进康乐与秦云谋藏身的棚帐内。

康乐看了看那游商的衣服,又看了看秦云谋身上穿的衣服,形制都是大襟、宽腰、长袖的袍子,且皆下摆至膝,不着右袖。

她恍然大悟,原来秦云谋穿了一身牧西人的衣服,方才她还觉得这身衣服好看是好看,就是有些奇怪,原来觉得奇怪纯属是因为她见识少。

那游商用眼睛在两人之间扫过一遍后,从置物台上拿过一节竹节,然后用竹节在一处储水的大缸里舀了些水,对着康乐又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她听不懂的话后,将竹节递给了她。

康乐以为给客人送水这是牧西人的礼节,便将竹节从游商手中接过,刚要喝一口,东西就被秦云谋抢了去。

方才康乐还说人心可惧,现在却对陌生人递的水丝毫不怀疑,确实是让人放心不下。

秦云谋嗅了嗅竹节里的水,确认没问题后还给了康乐,用眼神示意她喝一口。

康乐象征性喝了一口,有些不明所以。

她没想到她喝完这一口,那牧西商人竟向她伸出了手,看着像是要钱的意思。

原来这水是要钱买的,康乐后知后觉,古周也会有这种茶水生意,她一时没能将两者联想到一起。

可就算是知道这个是要钱买的,康乐也不知道要花多少钱,毕竟牧西语在她听来就是叽哩哇啦。

康乐听不明白游商的话,就想拿出钱袋摆到游商面前,由游商自己拿,这样就算听不懂游商的话也不要紧了。

就当她正要这么做时,那游商收下了秦云谋给过去的一根红绳,与他攀谈起来。

秦云谋会说牧西语,且说的不赖。

康乐看秦云谋和那游商相谈甚欢的样子,忽然发觉他的长相和牧西人有几分相似,比如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眸,还有较古周人更高的身量。

她想起县衙的户籍记载中,对秦云谋父亲的籍贯有较为清楚的记录,但对其母亲却只字未提。

二十多年前牧西与古周并不交好,那时候民间有两国之间的通婚,非本属国的那一方并不会被记录在册。

所以秦云谋的母亲极有可能是牧西人。

秦云谋与那游商话过几番后,便领着康乐出了棚帐,在外面,康乐说起了那牧西游商的坏话:

“这些牧西游商,明明在古周做着买卖。赚着古周人的钱,却连一句古周话都不会说,真是懈怠!”

秦云谋笑着向她解释:“他们会说古周语,只是在大节这一天,牧西人只说牧西语,这是传统。”

“原来是这样。”康乐苦着脸承认自己见识浅薄,道:“看来我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

她就牧西赠水一事的礼节询问秦云谋,只见秦云谋脸色微红,却作淡漠,道:“没什么,一种祝福而已。”

快要入定的时候,漉月原上燃起了篝火。

康乐拉着秦云谋从南边逛到了北边,牧西游商带来的东西果然不同凡响,单是由珊瑚、象牙、绿松石制成的饰品,就已经看的她目不暇接。

若不是钟家给的月例给的不够多,康乐都想全买下来。

苻阳商业之繁荣,一度被称作是古周的第二京,康乐身为苻阳的县主,收着当地赋税,自然说不上穷。

只不过她的这部分钱另有用处,一般从不动用,平常她的花销靠的都是钟家给的月例。

哪怕是月初也好,偏偏现在正值月末,恰好是她最穷的那几日。

康乐左挑右选,横竖比较,最后只买了一颗拳头大小,据说能够镇宅辟邪,牧西某座女神像前开过光的夜明珠。

毕竟她来漉月原过节买东西都是次要,领略牧西风情才是主要的。

康乐将石头放在手心用作照明,笑着问秦云谋:“秦大哥,你陪我逛了一下午,可有什么看中的东西?”

秦云谋认真思考了一阵,指着不远处一处棚帐道:“那里……”

康乐话还没听完,就扯着秦云谋的袖子往目的地赶:“那我们得抓紧些了,看他们的样子似乎是要收帐了。”

棚帐中摆的商货是些小人形状的布偶,布偶皆衣着鲜艳,脸上有着各种可爱的表情,讨喜得紧,也难怪秦云谋会喜欢。

康乐本想掏出钱袋将东西买下,秦云谋却制止了她:“这个不必花钱。”

他指了指棚帐中专为投壶空出来的一半场地,对康乐浅笑道:“帐家定了规矩,凡是投壶十箭能中八箭者,赠一布偶。”

“这个简单!”康乐跃跃欲试,老李家个个擅骑射,投壶这种自射礼衍生出来的小游戏,她就是盲投、背坐反投,都有自信百发百中。

康乐原以为赢得布偶是十拿九稳的事,她没想到帐家设置的投壶游戏还有另外一个规矩,那就是必须是双人投壶。

店家用一根布条将康乐的右手和秦云谋的左手绑在一起,双人投壶的规矩就是,需要两人用被绑住的手合作投壶。

这就难了,康乐和秦云谋不管是谁来投壶,都极易受到另一个人手臂重量的干扰,导致失败的结果。

康了犯了难,她没料想一向稳重的秦云谋会在她愣神之际,草率地就将两根箭投了出去,且一箭未中。

眼见着第三根箭蓄势待发,康乐忙按住秦云谋的手:“先等等。”

她把秦云谋左手的箭换到自己的右手上,让秦云谋握着她的手,尽力将阻力控制在最小。

“秦大哥,你的手只需要跟着我的手动就可以了,剩下的交给我。”

秦云谋脸上的笑意微不可查地加重了一些,他应道:“好,我相信你。”

康乐连投八箭,箭箭中的,正好达到了帐家赠一小偶的标准。

她伸手向帐家讨要布偶,帐家笑了笑,用牧西语哗啦说了些什么。

秦云谋翻译道:“帐家说,要你挑一个喜欢的。”

康乐往那些布偶的方向望了一眼,转过头向秦云谋道:“即是秦大哥想要的,秦大哥来挑好了。”

秦云谋没有推却,从布偶堆里拿出了一个康乐觉得最不好看的那个。

那布偶穿着一身黄衣裳,笑得傻乎乎的,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康乐问他:“秦大哥确定要它吗?它看起来是这些布偶里面最丑的那个。”

秦云谋煞有介事地捂住布偶的耳朵,摇摇头道:“她可听不得这些。”

康乐看他对那个布偶爱不释手的样子,也不好说出要他换一个的话。

恰好这时,帐外忽然响起放烟花的声音,康乐心感疑惑。

烟花这类东西,在古周算是极奢之物,除了长京几个达官贵人,康乐还未曾听说谁有这些个闲情逸致放烟火。

秦云谋像是猜透她心中所想,解释道:“听闻今日这烟花,是圣上为向牧西友邦表亲善,特意派人从长京送来苻阳,庆牧西大节的。”

康乐还没来得及把缚住她和秦云谋的布条解开,就提着裙子往帐外走去:

“此等难得一见的好景致,我们不要辜负了陛下的美意才是!”

秦云谋任由她这么拉着,跟着出了帐。

烟花十炮齐发,它们同时在夜空中绽放的时候,发出的亮光几乎照亮了整片漉月原。

秦云谋借着光看康乐的脸,手不由自主地抚上她的长发,他轻轻道:“愿在发为泽……”

康乐感受到他不同寻常的动作,发疑地看着他。

秦云谋的指尖略过她的眉,继续道:“在眉为黛……”

他用含情的眼神望着康乐,右手抚上她的脸,道:“在衣为领……”

最后他低下头用唇在康乐颊上轻点了一下,后退道:“这在牧西,是感谢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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