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森早上醒来,高杨煮了小米粥,留了纸条,“下午空出来,有事儿!”
江森去了西单画画,下午早早赶回五道口,到站桥下时,机器话务员正在反复报着“火车就要进站了,请注意安全!”
江森老远就看见高杨穿着一件橘黄色的羊绒大衣朝他招手。江森随车流人流挤到高杨跟前笑道:“有什么重要的事儿吗?穿得这么正式?”
“跟你第一次约会,当然要穿的正式点儿了!”高杨促狭道。
“别说这种疯话,我会当真的!”江森笑道。
“你笑起来真好看!”
“废话,猪八戒笑起来都好看!”
江森跟高杨来到五道口的一个自助烤肉摊前,发现谈飞龙跟田野已经在那里张罗着烤肉了。
“田野……怎么会是你?”江森惊叫道。
“呦吼吼……怎么样……够重量级吧!”田野笑道。
“你也在京城?”
“那当然……京城人杰地灵,我们这些有志向有抱负的大有为青年当然要来这里大展宏图了!”
“那您老现在在哪儿高就啊?”
“铁道部!”田野自豪地回道。
“卧槽……真的假的?”
“真的……他现在是中国铁道部京津高铁线上一名光荣的列车乘务员!”谈飞龙笑道。
“嗷……这么有出息啊!恭喜恭喜!”
“那才是真正的重量级!”高杨笑道。
江森顺着高杨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只见一位烫着波浪大卷穿着黑色高领羊毛大衣的女神正涂着红嘴唇冷着张脸高傲地走过来。“乖乖……这不是新结婚时代里的简佳吗?”
谁料女神下一秒破功,她嬉笑着踩着高跟鞋一路飞奔过来,攀住江森的脖子娇嗔道:“冤家!这些年找的我好苦!”
江森指着女神悄声问高杨,“她谁呀?”
高杨环臂只笑不语。
女神一仰头怒道:“你的初恋,邀月宫主!”
“啊……”江森听了吓得触电般弹开。
姚阅一撩头发笑道:“人家那么漂亮又对你主动投怀送抱,你怎么跟见鬼了似的……唉,长得比以前更帅了,可惜还是那么不解风情!”
“你是……姚阅?”谈飞龙的脸色也比见了鬼还可怕。
田野见了乐道:“你可别逗了,为了她把店都开到京城来了,见了她面儿却不认识!”
“我……这几年……”谈飞龙有些恼羞成怒,“你经常来我店里吃馄饨,为什么假装不认识我?”
“哼……你这么说就更好玩儿了……我给过你机会的,谁让你眼神那么差?”
姚阅说完一撩大衣坐到江森身边,谈飞龙见了忿忿地将一条烤鱼怼在她面前。
“跟大家正式介绍一下,姚阅,外交部最年轻貌美的女外交官!”高杨笑道。
“谢谢大家……承让承让先!”姚阅抱拳道。
“你个死丫头,猪八戒掉进西施洞,美梦成真啦!”田野叫道。
“你在外交部工作,那能不能……”江森嗫嚅道。
“你说什么……靠过来一点儿……我没听清楚!”姚阅说道。
“你能不能帮我打听我哥的下……”江森那落字未出口,脸颊上就被姚阅抬嘴重重地亲了一口。
江森立时被唬得目瞪口呆,半晌才动手去擦脸颊上的口红印,姚阅则气定神闲地笑道:“哟吼……这辈子的人生目标终于在2012年12月12日完成……啊……触感真好,Q弹Q弹的,我老公那张脸跟他吹弹可破的皮肤这比起来简直是枯树皮,这亲了他的脸,我回去还怎么下得去嘴!”
“你都结婚啦?”田野喊道。
“嗯,都俩月了!”姚阅说着翻出手背,露出无名指上一枚闪闪亮亮的大钻戒。
“你……”江森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姚阅神速解决完眼前的烤串,才笑道:“偷腥的感觉真好,更何况是我惦记了十几年的江大鲜肉……我老公比我大十岁,都结过一次婚了,跟他在一起想想就吃亏……江森,你的事情我记下了,再难都给你打听出来,你等着我的信儿啊!”
“……”
“你可别等我把你的心上人找着了,却对我有了想法!”姚阅说完快速地擦手,拎了包包跃到路边边拦车边咯咯笑道:“江森,这辈子能跟你肌肤相亲一次,值了!”
“她是我见过的所有女人当中,最有魅力的那一个!”高杨喃喃道。
就这样,江森在高杨家住了半个月,田野跟谈飞龙隔三差五来找他,他开始变得开朗起来,不再一个劲儿地钻牛角尖!偶尔心情轻松地回西王庄的屋子里去画半天画!也能按时交上鹿鸣安排下来的作业。
元旦节的晚上,他买了一些生菜熟食回去跟高杨庆祝。
“高杨哥……谢谢你!前一段的日子过得太暗无天日了……要不是你,我怕撑不到现在!”
“江森……你那么优秀……没必要看不开……你只是钻进了一条死胡同迷失了自己,人活一辈子不光只有爱情,除了爱情,还有友情跟亲情,这些都很重要,不是吗?”
“嗯!”江森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笑道:“高杨哥,你看,今晚的烟花好美!”
高杨听了一愣,京城禁止放烟花很多年了,除了过年偷着放的那零星几个……而这窗外是车水马龙的街道,哪儿来的烟花?他突然觉得江森好可怜,病得那么严重了不自知,还跑来安慰自己!高杨一时忘情,将下巴搁到江森的肩窝,伸手从后面揽住江森的腰,“是啊,烟花好美!江森,从今天起,让我来保护你好吗?我要让你知道,你从来不是一个人,我虽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那个,但我一直喜欢着你,我也愿意……为了你而改变!”
“高杨哥……放开我!”江森平静地说道。
“呃……”高杨轻轻地撤开了手。
江森下一秒就奔回了卧室。
江森中午从画室出来,准备去附近找个房子,他不想再回五道口那边去了。谁料一出门就接到了姚阅的电话。
“你好……是有他……的消息了吗?”江森激动道。
“嗯……目前只知道他人在美国……具体的还要再打听……”
“谢谢……谢谢……谢谢……”
“你先别急着说谢谢,等我说完下面的的话,你再说谢谢不迟!”
“你说!”
“我听高杨说你为了挣钱又是跑歌厅又是画画的,经常整宿整宿地不睡觉,这样下去身体怎么吃得消,你才二十多岁……刚好,我老公他姐夫在崇文那边开了一西餐厅,需要个弹钢琴的,那工作轻松赚的又多还体面,我就向他极力举荐了你,刚好那里离你唱歌的地方还挺近的,那样你也不至于跑的那么辛苦……”
“谢谢……”江森低声道。
“那我把他的地址跟电话发给你,你去了联系,别忘了报我的名字!”
“嗯!”
西餐厅在装甸儿台附近的CBD,有姚阅保驾护航,江森的面试工作很顺利,老板当场给他发了工作服,让他第二天就来上班,这份工作相当轻松,每周周一休息,其余时间每天下午三点到八点上半天班,每天工资五百。
江森听了非常兴奋,照这样下去,用不了几年他都可以在京城买房子了。
江森从西餐厅出来就先给袁阿姨打了个电话,让她把他的燕尾服寄过来,那样他就可以省一笔买衣服的开销。然后他开始四处溜达,准备在附近找个房子。
都说在京城有困难找大妈,他正走着就撞见一带红袖标的街道大妈,江森连忙迎上去问道:“阿姨,您知道这儿附近哪儿房子出租吗?”
“那遍地都是……尤其对面呼家楼儿,少说也有几千套房子……就看你对居住条件有什么要求……小伙子看着这么精神,是大学生吧?”
“嗯,想利用假期赚点钱!”
“工作找着了吗?”
“找着了……就在街对面西餐厅!”
“那可是有钱人出入的地方,能挣不少钱吧,你能上那儿真幸运!”
“我就打个零工!”
“打零工也分体面不体面不是……说说,你对租房子有什么要求?”
“安全,便宜,能住人就行!”
“那你跟我走吧!”
大妈带他去到一大厦地下车库,“这地儿便宜,还安全!”
看门大爷查了他的身份证毕业证,带他进去看房。江森一看那出租屋就是个地下车库改建的,用砖头隔成了一个一个的档,像以前的公共厕所,每个档里有一张床,被子都是钉死在床上的。
“这里多少钱?”江森问道。
“试住一天二十,日结!”老大爷一看就觉着他住不久,不耐烦地回道。
“觉着怎么样?”大妈问道。
“成吧,反正就是个睡觉的地方!”
“那你先住着试试,不成明儿阿姨再帮你找!”大妈说着给了江森自己的电话号码。
江森晚上从冥门回来,才算见了西洋景儿,那被窝里冷得像冰窟窿不说,满世界一股子冲鼻子的臭哄哄,放屁磨牙聊天打鼾的什么声音都有,谁要开个小太阳,整个天都红了,他不由得想起老家烧的烙屁股的热炕头来!他听了半天窗户外滴水的声音刚眯瞪过去,就被抽湿机的轰鸣声惊醒了!他起身一看表才四点半,可他再也没法睡着了,只能抱着腿坐起来,望着头顶红红的楼板发呆,一直到天明。
江森一出门就给大妈打了电话,大妈开口就是一句,“我就知道你在那儿住不长久,昨一宿就算给你上了一课,好歹积累些人生经验,知道生活的不易,才能体谅我们这些老年人的辛苦!行了,咱还在昨儿见面的地儿见吧!”
大妈这次带他去的一地下室,虽然光线昏暗,好歹干净,而且独门独户!江森乍一进去,就想起香港的鬼片来,他自嘲自己有一天也会住这种地方。
女房东朱大姐拿着一串钥匙打开了三个房间让他选,第一个一月三百的房间就一个人的宽度,让江森想起电影里□□的墓室。第二个有一张单人床,还有一个人活动的地方,公卫,一月八百。第三个宽敞一点,摆了一张双人床,有洗手台跟马桶,还有一个巴掌大的窗户,一月一千五。
江森思前想后还是选了一千五的。他是在跟盛龙赌气,可也犯不上虐待自己不是!
当晚他回来时,除了过道里安静得有些害怕外,对有电褥子的住宿条件倒还满意。
第三天晚上,他从冥门回来已经十二点多了,刚睡下就听到门口有人吵吵,他下床开了个门缝往外瞧时,见女房东正在跟一大高个子年轻男人压着声音说话。过道灯下那男人的侧脸剪影跟身形竟跟盛龙有几分相似。
江森连忙开了门问道:“朱大姐,怎么了?”
“对不起小江,打扰到你休息了!”朱大姐赔笑完对着年轻男人又道:“你快走吧,我帮不了你!”
哪知那年轻男人竟转过头对江森说道:“大哥,求求你收留我,让我跟你合租吧,这天寒地冻的,我出去得冻死!”
朱大姐听了,环起手好整以暇地望着江森。
江森打眼一看,呵,好一张讨喜的俊脸,眉脸儿周正线条硬朗,目光炯炯下巴青黢,男人味儿十足!竟有七八分长得像盛龙,让人一看就心生好感。
“怎么回事儿,朱大姐?”
“是这样,他也是来北京打工一小孩儿……今儿早上找我来租房子,那时候刚好有一间,他嫌贵打个转儿走了,这会儿房租出去了他又来租,我好说歹说他都不肯走,你说这孩子怎么这么黏呢!”
江森听了问道:“你哪儿人啊?”
“东北那旮旯的!”
“大学生吗?”
“高中刚毕业!”
“高中?让我看看你身份证!”
年轻男人从屁股兜儿里掏出身份证递给他,江森接过一瞧,“弓箭,民族回,出生1998年12月28日,嘶……你才十六?”
“嗯……”
“脸长得像二十六,个头儿比我还高……你身份证不会是偷来的吧!”
“今天就有好几个银儿这么说!”弓箭笑道。
“你高中还没毕业吧?”
“高二,实在念不进去,所以才跑出来!”
“那你这么小,来京城能干什么?”
“当模特啊!你看我这身材不当模特不白瞎啦!”弓箭说着竟撒起娇来,“大哥……你就收留我吧,你一看就是有菩萨心肠的好银儿,我什么活都会干,你只要留下我,让我给你洗袜子洗裤衩子都行!”
江森一听乐了,觉着这小孩儿挺对自己脾气,“行吧……你都这么抬举我了,今儿晚上先收留你,明天之后行不行,看你的表现!”
朱大姐听了笑道:“这床一米八,你俩睡着勉强够了,你也算做了件积德的事儿,可防人之心不可无,有值钱的东西最好交给我保管!”
“除了脚上这双鞋……你看我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弓箭进了屋很有礼貌,询问哪里可以放他的东西,哪里可以挂他的衣服。江森听了对他顿生好感,心想真是好人有好报,有了这个伴儿,后半夜不用再觉着这里边儿阴森恐怖了,便轻笑道:“随便,别混用我的东西就行,还有,在我面前别拘着,释放你的真性情!”结果下一秒他就觉得自己大错特错了!
“好嘞!我先洗个澡,免得臭着你!”弓箭笑着脱去防风外套挂门板后面,江森发现他里面就穿了一件T恤!
“现在洗澡,这大冷的天儿?”江森叫道。
“什么呀,这么热的天哪儿冷了!”江森听了直翻白眼儿。
弓箭接着就脱了T恤,露出青黢黢毛茸茸的胸膛。
“噗嗤……你们那旮旯冷,所以你就自带皮草御寒是吗?”江森笑道。
“我妈也这么说……我还自带毛裤呢!”弓箭说这就脱了牛仔裤。
江森见了他那超越年龄的精壮身材,喉结咕噜一动咽了一口口水,脸瞬间火烧火燎起来!他赶紧把头扭向一边。心中呐喊道:“天呐,老子怎么会收留这么一个……尤物,这不是要老子的命吗?老子可不想做禽兽。”
“哥,你怎么跟个G似的?”弓箭接了水边洗身子边问道。
江森听了腹诽道:“特么的我就是G!”嘴里却瞎掰道:“你让我想起了女人!”
“是吗?弓箭听了乐道:“让我摸一下你梆硬了没有?”
江森一听这小子还蹬鼻子上脸了,他龇牙发起狠来,“念在你十六岁的份儿上,我饶了你这次的口无遮拦……再说一次,马上让你滚蛋!”
“噢……我知道错了,求原谅这一回!”
过了好半天弓箭才擦干身子钻进被窝。
“哥……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是我长这么大见过的最好看的男人……还一点儿都不娘!”
“闭嘴吧你!”
第二天一早,江森带只穿了一件T恤的弓箭出去吃早点,弓箭一见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就乐了,“你说这北京银儿,可真够夸张滴……介大热的天儿一人齁一件儿羽云服!”
江森听了白了他一眼,“那我穿的是个啥?”
“羽云服!”
“噗……你再说两句……老子爱听!”
“麻溜走吧!别磨叽了,我都饿得前心贴后背咧!咱俩到店了再屈鼓!”
两人一路小跑去邻街小吃店,弓箭在后面叫道:“哥……你慢点儿,别把波棱盖儿卡秃噜皮了!”
江森端来满满一盆卤肉,弓箭见了叫道:“妈呀……总算见着点肉了……这几天可挠裉死我了!”
江森觉得弓箭可能是上天派给他的福星,有了弓箭以后,他又会笑了,说真的,之前他都忘了怎样笑了!
江森一周没有回来,高杨心里明白他是故意躲着自己了!唉,明明知道他现在活的像一只惊弓之鸟……自己却一时情不自禁,又把他给吓着了!捱到周一上午,高杨打电话给江森,“你今天下午有什么安排?”
“去西王庄那边儿取几件衣服,然后回新租的这边儿。”
“那我们在第一次约会的地方见个面吧!”高杨故意把约会两个着重说了一下。
“嗯?”江森听的有点懵。
“火车就要过来了,请注意安全。”高杨压着嗓子说道。
“噢……”
“大概几点过来?”
“六点半左右吧!”
“好……挂了!”
江森来到五道口,又见高杨早在站桥下等他。他跟着高杨来到一个西点摊,迎面走来两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一个面色黝黑长发披在身后,身穿一件米咖色的藏袍,脖子上一串天珠,典型的藏族人打扮。另一个面色白皙面庞狭长眉弓高耸,看起来英俊潇洒气宇不凡,他穿了件白衬衫牛仔裤,右肩到下身罩了件深红的藏袍。
高杨指着他们对江森介绍道:“他们是我M大的同学,这个不太白的是贡嘎,这位白一点的是宗康仁波切,康巴地区的活佛,俗名龙博多杰!”
“活佛?仁波切?”江森怪叫道。
“嗯……他是我见过最睿智的人,你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骚扰他,他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是吗?”
“龙博多杰笑道:“扎西德勒,江森!”
“扎西德勒扎西德勒!”
“都请入座吧!”高杨笑道。
江森一落座,就抓着龙博多杰问道:“仁波切,我听说您是最具智慧的人,能堪破生死,能知过去未来……我现在很痛苦,我想请你告诉我,我还能跟他再相见吗?”
龙博多杰听了笑道:“月亮缺了,总有圆的时候,你只要心怀希望,总有一天会得偿所愿,这是佛陀赐予你的慈悲!”
“那……我和他的爱情……还有希望吗?”
“爱情就像雪山女神流下来的眼泪,是斩不断的,就让它顺其自然地流淌着吧!”
“顺其自然……顺其自然……顺其自然……没错,谢谢您,请恕我唐突,我可以要您的电话号码吗?”
“可以……你还可以加我的weixin!”龙博多杰说着掏出自己的手机递过来。
“活佛也有weixin?”江森激动地叫道。
“活佛既然要跟你一起吃饭,那活佛当然要有weixin了!”
江森这顿饭吃的很高兴,跟龙博多杰聊了好半天。当晚他留在西王庄的公寓里画了大半个晚上的盛龙,心情却异常平静。
“我都画了五十五幅你的像了,你还不回来吗?你看我的手指都割成啥样儿了?”你就不心疼吗?你要长点儿心,就马上出现在我面前,你对我干的这些个坏事,我统统都原谅!你快回来好吗?我一直再等着你!”
转眼到了腊月二十八,江森送走回家过年的弓箭,独自徘徊在崇文门西大街的时候,接到了江北的电话,“过年回来吗?”
“我……没买着票!”江森随口扯谎道。
“正月里回来也行啊!”江北轻声说道,“你奶今年七十三了,你知道这个岁数对老年人来说是个关口,这些天她天天念叨你,你就回来瞅她一眼也行啊!”
“我去买票!”江森呜咽道。
他一路飞奔回火车站,很幸运地买到一张大年初一回省城的车票。
除夕那天他回了南池子大院,在他跟盛龙的照片面前呆坐了一天,摆在眼前的蛋糕却一口都没有吃下去。
大年初一一早他直奔火车站,坐上了回老家的火车,火车临关门前他心中一悸,心说:“万一这会儿盛龙回来了,扑了个空怎么办?”
第二天中午火车到达时,江北开着车已经在火车站等他多时。
父子二人一路无话。
江森一进大门,就看见他奶拄着拐棍儿站在院中等他,奶奶一见他就丢掉拐棍儿掂起右脚,拖着圆规一样不听使唤的腿朝他蹦来,嘴里还喊着,“宝儿……宝儿……”
“奶……”江森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刚才做了一路的心理建设彻底破防!他飞奔过去搀扶住快要摔倒的奶奶。
奶奶抬起还算灵便的右手揩去江森脸上的泪水,口里说道:“别……哭……家……家……去……”
江森跟妈妈扶奶奶进了屋,奶奶又连喊着“又……又……又……”
“知道了……肉早炖好了,我这就给他端去!”路红霞回道。
江森见了那一盆煮的稀烂大排骨,抓起两根和着眼泪大口地吃起来!奶奶看了指着炕笑道:“暖……”然后拄了拐棍儿挪出屋去。
江森擦干鼻涕眼泪问道:“妈……我奶干啥去了?”
“出门的饺子回家的面,肯定给你做面去了!”
“她那个样子……还做面?”江森说着就奔出门去。
“你别拦着她……那是她的心意!”江森跑到厨房门口,果然见奶奶倚着案板,左胳膊耷拉着,右手心里绾了一疙瘩面用力地揉搓着,身体重心全落在右脚上!
江森倚着门框,眼泪便不由自主地吧嗒吧嗒掉下来。好半天他才拖着千斤重的腿挪动奶奶身边,将奶奶拥在怀里,捉住奶奶的右手轻声道:“奶……让我来干!”
“奶……擀……你去暖……被窝儿!”
然后奶奶用一只手擀完了面切完了面又下进锅里……
当奶奶那碗热腾腾的面送到他面前时,他觉得那双筷子那只碗何止千斤重,怎么也拿不起来,他不记得是怎样吃完那碗饭的,只记得胸口堵得好难受好难受,让他透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