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时节,冷风飒飒。
半夜姜梨总是无意识的去用脚蹬被子,每次伤口都划拉到被褥上,疼的她睡意全无,睁着眼看着窗外黑夜到清晨。
听鸟啼,听鸡鸣,整个世界都是安静的。
很多时候,她都想去山野村子,寻一处优美安详的地方,盖一栋房子,按着自己喜欢的风格,住在里面没有电子设备,待上一整天。
在网络发达的时代想要脱离;在条件不富裕的时代想要便捷。
她总是这样既要又要。
“姑娘过午时了,公主殿下的马车到了。”
姜梨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甚为满意,这才出了门,但古代人的长靴磨得她伤口发痒疼痛,总之行走十分不易。
婢女见姜梨出门,略微有些惊讶。
姜梨笑着打趣道:“怎么我脸上有花呀?”
婢女羞红脸,低下头轻声道:“不是…鲜少看姑娘弄妆画眉,但姑娘眉宇间竟颇有几分女将军的风姿。”
这话她听得甚是满意,二话不说取下腰间装饰佩戴的玉器,说道:“送你了。”
沿着平坦的绿荫道路而行,但觉清风拂面,阳光明媚。温暖的阳光倾洒而下,落在肩头发梢,令人倍感温暖。
远处山峦巍峨,碧波荡漾,近处鲜花绽放,金色的花朵随风摇曳,花香弥漫四野。
皇家狩猎场一年也仅开放两次。
到了山脚文武百官都跟走在圣驾身后,姜梨也不好做那个特殊个例,便也下了马车忍着疼痛前行。
人群中她身姿纤纤却不显瘦弱,一头茂密都乌发束在脑后,身着青白劲衣明艳照人。
“嘿!”谢阮清突然出现拉住她的手臂,“我都差点没认出你!”
她稀奇古怪的,出现总能吓得姜梨一跳。
今日却不同往日,谢阮清整个撑住她手臂时,她受不住力险些合着她一起摔倒。
好在沈确及时出现,扶住了谢阮清,他的眼神似有些怨恨的看着姜梨。
谢阮清不解的问:“我有这么重吗?你是不是虚。”
姜梨气的咬牙,正要与谢阮清辩驳时一旁的沈确先开了口。
他道:“冉冉不重,是有些人身体不行罢了。”
像两把刀狠狠插进她心口。
谢阮清转头白了一眼,气道:“我跟你说话了吗?”
沈确一头雾水,不明所以,一副委屈模样问:“冉冉,是谁惹你不开心了吗?”
姜梨趁他们争执间隙,溜出这修罗场。
“诸位爱卿,今日得此良机能与百官同游,也是难得的幸事,诸位不必拘束,今日狩猎拔得头筹者赏黄金千两。”
姜梨站在后面,连皇帝的模样身影都瞧不见,但独独听见了黄金千两这四字,感觉脚都瞬间痊愈了。
然而实际的潜规则,打猎开始,皇帝各班近卫尾随其后,有牵狗,有驭鹰,有递箭,有的专职护卫皇帝安全。猛兽如遇虎熊,需驰报,唯皇帝取之。
皇帝的示意下,号角鸣起狩猎开始,号角若再响则为停止。
令姜梨没想到的是,谢阮清竟也参与其中,在宴席中的氏族大小姐不免窃窃私语。
“哪有女儿家去骑马射箭的。”
“那不是相府的嫡女谢阮清吗?”
宰相闻声看去,脸色一变,喊道:“谢阮清!你给我回来!”
谢阮清冲着老匹夫白了一眼,拍拍马屁走人。
姜梨看得出她骑马的动作很是娴熟,便也没有了担心,毕竟生在有钱人家,家里定然是有马场这些东西的,兴趣爱好和普通人果然大不相同。
“这谢小姐当真叫人刮目相看。”顾时桉道。
不知觉中,她身边多了一个人,她自己都不知。
回过神她慌张道:“参见殿下。”
顾时桉今日却异于往日,她冷着脸,说话的语气中毫无情感:“你今日是不放心谢小姐。”
不是问,而是表述。
姜梨心一悬,连忙解释:“并非...秋日围猎如此难得,错过岂不可惜。”
顾时桉没有说话,就那样直白的盯着她,那可怕冰冷的眼神,像要将她穿透。
一位绿衣服的姑娘上前来与她们搭话打破了这僵局,姜梨心里对她一百个感谢,细瞧却又愣住。
这姑娘是那日在三春晓的千金,她打量着她,不知是否认出。
“这位就是姜姑娘吧?久仰大名,”她蹙了蹙眉,“我瞧着姜姑娘怎如此面熟,像在哪里见过。”
姜梨早已在心里做好了预设,波澜不惊回道:“天下相似之人如此之多,唯有像公主这般容貌卓绝之人才敢说找不出第二人。”
“那是自然。”
天色渐暗,日傍西山,宫人们提前升起了篝火,等待皇帝的凯旋。
号角鸣起,天边大雁成群。
姜梨张望着远处,不久看见一个恣意快活的身影。
“臣等恭迎陛下。”
皇帝面容笑意满满,对着宰相夸道:“宰相真是生得一个好女儿,颇会让朕开心。”
谢阮清却丝毫不给宰相留情:“女儿好不好,可与这位父亲没有任何关系!”
姜梨吸溜了一口凉气,要开始了吗!
宰相狠狠瞪向谢阮清,咬牙卑躬道:“陛下见谅,近日小女在婚姻上与臣生了一些嫌隙,还望陛下恕罪。”
皇帝疑惑:“哦?是何家儿郎叫她如此不满。”
谢阮清抢先宰相说道:“可不是我对沈确哥哥不满,他未经我意愿,自作主张与我定下婚事,真是好父亲,这么急着将女儿卖出去!”
“谢阮清!我从小到大如何教你,你母亲从小到大如何教导你!怎教你如此目无尊长,目中无人!”
宰相怒了,引得周围人都向此处看过来。
意识到君主在前,又将那怒气硬生生憋回去。
皇帝变了脸色,问:“是太师之子,沈确?”
宰相意识到不妥,迟迟未做回答。
太师从不远处来,面带虚笑:“正是。”
一旁沈确连忙上前跪求在地,说道:“陛下,我与谢姑娘自幼相识,我心属意谢姑娘,此生不渝,望陛下成全。”
营帐处,顾时桉搀扶着皇后出来,身后紧跟着大皇子。
姜梨下意识的掏掏包,想捞瓜子。
太子今日不在,皇后出来局势已经开始逐渐逆转。
皇帝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猜忌,却无理由驳去沈确的话。
他问道:“可朕听着谢姑娘似乎并不属意于你呢?”
宰相回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好一个父母之命,刚刚本宫便在营里便听见谢姑娘不满此事,难不成宰相是有什么私心?非要将这女儿卖出去不成?”
皇后微微抬眼,淡漠的扫视一圈。
皇帝此时也舒心了一节,悠然自得的把弄着佛珠。
姜梨叹息,明显着皇帝是要这皇后来做恶人。
一眼瞧去,皇后和贵妃的差别还是甚大,她的五官虽没贵妃妩媚娇艳,可眉宇间自有一股端庄之气。
顾时桉悄声在皇后耳边道:“若是真让谢姑娘与沈公子成亲,局面更对皇兄不利,你看贵妃平日那样,都要欺到母后头上来了。”
此话无异于火上浇油。
皇后示意谢阮清上前来:“今日本宫碰见了此事,便可为你主持公道,你且放心与本宫讲,你是否心悦沈公子?”
贵妃此时也插嘴去皇帝耳边吹起耳旁风:“陛下,现在的婚事不都是父母之命?哪有让她自己决定的,若她如此,日后天下人人效仿这可如何是好。”
“你闭嘴!”皇后怒道。
她知道这里没几个人把她这个皇后放在眼里,她不在乎,凤印在手,她始终是这大元的皇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贵妃也始终是妾罢了。
谢阮清回道:“我无心婚事,也不想如此稀里糊涂嫁人,还请皇后娘娘做主,还望沈公子另觅佳人。”
太师与宰相自知理亏,便有人没在多说,沈确抬头望向谢阮清,眼神悲凉,声音颤动的问:“冉冉?你当真如此无情?”
谢阮清没有回答他。
姜梨旁观者清,她站在局外,看着太师望谢阮清的眼神恶狠狠,又不争气的看了眼自己的儿子,甩甩衣袖便走了。
她拿出原先准备好的纸条,跟身边的婢女吩咐好后,又看向谢阮清。
谢阮清冲着她笑着招手,活像个小太阳,刚刚那般了,现在都还笑得出来。
姜梨叫住了正要走的婢女,将纸条收了回来,脸上浅浅弥漫着笑意,说道:“罢了。”
转眼皇帝走后,宰相却拉住了谢阮清,她挣脱不急,生生吃了一个耳光。
“妈的你干嘛!”姜梨一时冲动,没忍住爆粗口,她连忙上去,将谢阮清拉过,此刻她脑子也是一片空白。
好在没人听懂,也无人在意。
谢阮清从小到大被宠着长大,也是头一次挨这样的打,她捂着脸红了眼睛,这些天的委屈一股脑的全涌上心头。
她骂到:“你配打我吗?你算什么东西?老东西!你别让我知道你坟头在哪,回去我就让小叔叔撅了你的坟头!”
气势是有,却仍然带着哭腔。
“姜姑娘,这是我的家事,与你何干?”他瞪着姜梨。
“我没你这样的爹!”
“好!往后你休要踏入谢府的门!你谢阮清与我谢家再无任何瓜葛!”
姜梨想到剧本里谢阮清自从被迫与沈确取消婚姻,宰相就再没关心过,最后自己女儿惨死十日也不曾问津。
这样眼中只有利益的人也配做父亲。
她低头看着正抱着她哭泣的谢阮清,她的眉眼越发柔软。
她示意婢女拿过披风给谢阮清披上,她就静静的,静静的。
直到谢阮清平息哭声。
冷静下来,她一想,原先的计划里把自己摘干净了,可今日突发状况她维护谢阮清却被宰相看尽了眼里…
罢了。
真是每次都很倒霉啊,她无奈看着马车里熟睡的谢阮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