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山下临近的有三城，蒲越、临峰和顿夜，与他最近的城池是顿夜，上回芳香居的所在地也是顿夜。
付青山去了趟芳香居，定了些新的，说是山上的孩子爱吃，往后每日午时来送。
出了芳香居，他又往城里的一家钱庄去。他在这儿算是老客户，一进门就有人来请上二楼，送了茶，掌柜的亲自过来。
他没有动那杯茶，见掌柜的来，才抿了一口，开门见山：“付家的最近有打钱过来么？”
“有。”掌柜的早就把他要的账目拿出来，长乐门的道人在这前庄有一本单独的账目，而付青山又有一本单独的。他平日里除了寄卖一些灵器法宝之外，还在这儿挂了些钱，交给钱庄的人打理，每年倒也算可管。
最初的那些钱，是他卖了付家的身份玉牌换的，他一旁的不能再旁的弟子，何德何能攀上付家这颗大树。
“都退了吗？”
“退了，这些年打过来的钱稳了些，似乎有减少的趋势。”
是乏了？
还是本家没钱了？
付青山将其中一页折了一下：“这笔账，是谁经手的？”
“回仙长，是……本家的车账房。”亨通钱庄的本家在中洲，既然他写了这笔账，那近日应该是在中洲有周转。
“犹豫了？是什么不能说的人不成？”
“哪里，只是用了点时间回想而已。”
付青山抬眼看掌柜的，回以一笑：“我也只是想找找这位替我办点事。你看他给我弄了这么多钱，正巧我想把原先的几处房产田地转手，换点银子周转。”
“仙长需要银子？”掌柜的竖起了耳朵。
付青山点点头，接下来的事倒是顺理成章，掌柜满脸笑容地送走了付青山，付青山也拿到了那个账房的名字：车允。
前世倒是没这么个人，可他的钱确实是凭空蒸发了，如今要追查前世发生的事，也只能先从这个车允下手了。
账本上明明白白地写着一千三百银购入一百黄土田，二十良田，在三年后转手卖了两千七百两，翻了一倍之多，这中洲的土地真的涨得这么快吗？
修者不问俗世，他把钱存进去后就没管了，后期想拿出来救宗门，却不想丢了个干净。
暂且放下钱庄这边不提，付青山进布庄裁了三条布，定着回头让人上山给几个小的做一身。
“其中一匹以贺长霁的名义去送，”付青山说着，又停下来，“那边那几匹也拿下来，回头送上清净峰。”
“仙长好眼力，那几匹是时下最新最热的薄云纱。”
“那是自然，是给我师娘师妹的，记得挑最好的，”他也不知道该怎么选颜色，只能一股脑地买下来，“你家老板出关没？我记得她说给我留了几匹登阶来着。”
他记得很久以前，小梅就看上了名为登阶的绸缎来着，还缠着让师娘去买。可是那会儿……哦，那会儿长乐已经被蛀空，明素知道宗门困境，呵斥了她一顿，却没有告诉她原因。
小梅跑下了山，在边界遇到了玉仙门的人，那会儿正值贺铸与流冬和离之初，玉仙门是来问责的。
付青山的思绪跑的有点远，被掌柜的拍了好几下，才回神。
此刻他要找的人也已经下楼了：“稀客，付仙长缘何下山来我这小店啊？”
“思娘子的店若是还小，这世上就无富贾了。”
这位妩媚娘子正是这思远坊的老板，付青山和她的相识源于一场勾引，终于付青山的不解风情和思心的断言：“那看来，你一定是我的姐妹了。”
那会儿的付青山不动她这莫名其妙的话，现在倒是懂了。
思娘子被付青山抱臂看着，笑道：“几年不见，付仙长这眼睛是愈发勾人了啊？”
“咳。”他清嗓，思娘子这才招手让小厮带他去二楼。
付青山一天上两次二楼，这体验倒是新奇，以前满心修道不知外物，现在沦为俗人了，才知道自己以前也过着奢靡败坏的日子。
“仙长在想些什么？”思娘子亲手为他沏上茶，付青山接过抿了一口，说：“东洲的茶？”
“嗯，最近喜欢淡口的。”
“味道倒是不错，师尊应该会喜欢。”付青山说完这话，正看见思娘子饶有趣味地看着他：“付仙长可是有什么喜事？啧啧，眼梢含情，眉角捎意，想必过得定是滋润。”
“后面几句就不必了。”他面上的笑意淡下去，思娘子也知道自己说多了，顺势转了个话题：“今日怎的有空下山来？你不是忙于修炼么？”
“新收了一个徒弟，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儿，就想着来给她弄一身衣服。”他在提及弟子的时候眼中泛起温和，思娘子不禁感慨：“付仙长对自己徒儿可真好。”
“做身衣服而已，哪里称得上好？”付青山扭头看街上，“对了，登阶……”
“早给你准备好了。”思娘子见他主动转移话题也是松了口气，拍手让人送进来。
趁着付青山打量布料时，她也暗中观察着他，也不知发生了什么，这人突然变得这么喜怒无常。不过见他没有反感那所谓的“前半句”，想来应当是和情投意合之人在一起了，因为“后半句”恼火也是人之常情。
怪她不会说话了。
“钱我把单子给你，让你的人上亨通钱庄去取，如何？”
思娘子笑：“何必麻烦，既然是人情，有来有往便可，不如就请付仙长帮我一个忙，如何？”
“好。”
她本以为要纠缠一番，可谁想付青山应的这么利落，倒是有些意料之外：“仙长就不怕我设计暗害仙长吗？”
“你请我上了二楼，总不能是来请我喝茶的吧？”
思娘子凤眼微阖，笑：“青山聪慧。”
“你总算不与我客气了。”付青山叹，思娘子朗笑：“都把你骗进这门了，还谈什么客气不客气？”
“所以，是何事？”
付青山原以为不过是除魔降妖，撑门面砸场子的事，可真等思娘子说出来，他倒是有些惊讶了。
事情还得从思娘子的老家，东洲说起。
东洲乃是日出之地，阳气旺盛，也最能抑制魔修身上的魔气，若不是理智全无的魔修，大多会选择待在至阳之地，这倒是与凡人想象中的魔修不同。
思娘子的家族，便是这样一个修魔世家，思娘子因为修为低微，修不了魔功，这才到了北洲来做生意。
一月以前，思娘子所在的家族因为敌对家族的陷害，被魔宫抄了底，剩下的人都逃到了中洲，躲在人皇的地界上。
这才递了信往北洲来，求她这个被放弃的人救他们一救。
“不过也不必上心，族中在外经商的子弟不少，他们估计每个人都递了一份，”思心语气淡漠，像是说别人家一般，“而且道长你也看见了，他们敢送这东洲的茶过来，却不敢亲自往北洲来。”
“可你还是把这茶沏给我了？”付青山无奈。
思心不言，兀自添着茶。
“若是护送他们到北洲，或者给他们找个安身地，我个人之力或许可行。但是我不可能与魔宫为敌，也不可能置长乐于危险之中。”
“我明白，所以……”她犹豫，“我不是来请你救他们的，而是……希望青山来除魔，为他们剔除魔性。”
她顶着柔弱无助的表情说出这话，付青山就知道此行定少不了腥风血雨。
“你确定？这事应该找佛修。”他皱眉。
她无奈地笑：“佛渡不了顽固的人。”
付青山犹豫片刻，还是点头：“好。”
与思娘子说定这事以后，付青山就拜别道：“去除魔性一事，还容我回山与师尊商量，若是师尊同意，一月后，可否引我等前往中洲？”
“青山还要带谁？”
付青山豁然开朗：“这么大好个机会，自然是要带上我长乐门的弟子，好好历练一番了。”
“你还真是……真会钻空子。”
二人就此拜别，付青山又去了趟珍宝阁，为白菱挑了一柄大小合适的刀，这才回山。
回山时夜色已深，推门进去时，在桌前睡觉的小白菱和萧彧都被惊醒。两个小的巴巴的围上来，说了今日午时和申时山下上来的两个人。
付青山一时有些感慨，要是萧彧没有大逆不道地欺师犯上，他倒是也愿意将这孩子视若亲子。
付青山问了今日功课，才将两个孩子送出门，临别时，他叫住了两个人，蹲下来为他们整了整衣裳：“你们这般敬我，我自然也会对你们上心。往后就在长乐好生学道，为师不会像以前一样贪玩了。”
“师尊也贪玩吗？”白菱懵懵懂懂地问。
“当然，非但贪玩，还胡闹，目中无人，错过了珍视自己的人和……应当珍视的人。”他声音渐轻。
萧彧皱眉：“师尊。”
“无事，”他起身，“走吧，明日巳时再来。”
屋子里再度没了人气，他将壶里招待山下客的冷茶倒进了海棠花的盆里，关门落锁，回了卧房，却在开窗通风的时候看到落在了窗台上的信。
信上有梅花香，打开后是一枚和之前相差无几的珠子。
他讶异于贺铸何时找回了这珠子，可一掂量，才觉得不对劲，稍一用力，竟化作尘霁。
付青山有片刻慌神，急忙打开信一看，信首写的就是这颗珠子的异常之处。只是不等他松口气，神色渐凝重，到最后咬牙切齿地连字带姓：“贺、长、霁，行，玩失踪是吧？”
作者有话要说：上辈子付青山的日常：修炼，发呆，逗贺铸。
这辈子付青山的日常：犯懒，发呆，逗贺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