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想要什么,”付青山扯下盖在眼睛上的步,不偏不倚落进了青年专注的目光里,“你要一晌贪欢,我给,想要长相厮守……最开始……我以为是走马灯,才拖你下水。”
真相直白而刺人,青年一瞬间有些慌乱,撑在扶手上的双臂不自觉绷紧。
贺长霁用了极大的力气,才控制住苦笑。半晌,他哑声:“我不会将就。”
付青山得到了答案,宽慰地在青年的手背上拍了拍,从藤椅上坐起,却猝不防地被他拽向身后,而后就是疾风骤雨般的拥吻,如同没有明天一般疯狂。
新屋的隔音阵不错,没吵到别人,也没被别人吵醒。次日睁眼醒来的时候,四面也安静得只剩下呼吸和心跳,付青山懒怠着不动,在神游的世界里将时间无限拉长。从辰时天明,到巳时日头正盛,谁都没有先打破这份近乎独处的安静。
直到院门被叩响,外面传来有些耳熟的声音。
付青山一时没想起来这个声音是谁,扭动了一下酸痛的脖子,缓缓驱逐走四肢的陌生感和无力感,摸索着支起身去开门。
谁料一道力道将他向后拉,背后的人将他箍紧,用鼻音哼哼:“别去。”
因为离开了这床榻就又要去思考什么狗屁人生狗屁道德。
“别胡闹了。”付青山还是心软了一下,在师弟的手背上拍了一下以示安抚。他师弟虽然气,但也只是翻了个身,拿后背对着他。
付青山失笑,捡起地上的外套和木簪,简要挽了个发髻固定住,遮住上半身那些暧昧的痕迹后将门打开一条缝:“请问有什么、”
他话说了一半,忽然打住,声音颤颤:“师娘?”
房门没关,面壁的贺铸本就竖着耳朵,听了这话,撑起半个身子凝神细听。
“没看见他,他还没回去吗?”付青山反过来好奇地问明素。
贺铸猜出来了是有关自己的事,一个囫囵爬起来,乘着们还没开,飞速下了床收拾一屋子的狼藉。
“师娘这么急着寻他,是有什么事吗?”
明素狐疑地看着与往常不同的大弟子:“你师尊来信,有些事要他看……皓之,这是怎么了?就在这门口说吗?”
付青山早就被明素杀了个措手不及,此刻脑中一片混沌,哪里记得请明素进来坐坐的事?
他尴尬地让了让,解释:“昨天喝了点酒,撒了酒疯,还没收拾好。我这就去烧水,师娘先去堂屋坐一会儿。”
“倒是没见过你醉酒,”明素关切道,“头痛吗?要不要我给你煮点汤?”
明素这才看见这院子的全貌,院子正中的井旁栽种了一株不及一人高的桂树,越过井,就是堂屋。但明素没有往着堂屋去,而是在靠近厨房一侧的石桌旁坐下。
石桌上还倒着一只青瓷瓶,有酒香自瓶口溢出。明素正伸手要扶正,被付青山抢了先。
付青山面上看不出什么异样:“我好不容易才从师弟手上要来的,谁想两口就没了。”
明素点头:“酒多伤身,更别提这酒醉神不醉身,瓶子倒是不错。”
付青山将石桌收拾了,片刻后先用灵露匀了碗糖水出来:“昨日刚过手,还没来得及收拾整理,也没什么食材。”
明素打住他:“不用忙了,我就是听那臭小子说你在这儿寻了个落脚处,来看看,钥匙他已经给我了。”
付青山应声,得空回了房间,见里头窗门大敞着,已经没了人影,就过去把窗门关上,又把昨日贺铸拿来的信收拾出去:“师娘,这是长霁昨日托我看的。我想还是应该给您过一下眼。”
明素拿过他列出来的单子,一眼便看出来了其中的问题:“这臭小子什么时候被人坑走那么多钱?”
片刻后,等贺铸拾掇整齐出现在门外,敲了门,就见付青山笑得一脸狡诈:“师弟来了?”
“还特意说一句干什么……”他正嘀咕,前脚刚踏进院子里,后脚就被他亲娘砸了脸:“臭小子!家里几个子经得起你这样散财?”
“我、”贺铸定睛一瞧,登时没了声,怨念颇深地扫了付青山一眼。
明素冷哼了一声,盘问:“昨晚去哪儿了?昨天跟我怎么说来着?”
“昨晚去……龙未期那儿聚了聚,”贺铸尴尬地咳嗽一声,小心试探,“娘一大清早让师兄来信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臭小子……”明素念叨了一句,上下打量这臭小子,试图找出什么蛛丝马迹似地,“昨日玉仙门的真灵道人来访,想要和我们长乐联姻。”
贺铸呛了水,付青山倒吸一口凉气,二人几乎是下意识看向对方,直到明素清了下嗓子,说:“就你们这不成器的样子,人家玉仙门也看不上你们,是假联姻。”
事情还得从上一次一白宫说起,自从剑阁的沈枫救了流冬之后,露清就一直有意撮合自己妹妹与沈枫,流冬不堪其扰,前往南洲散心,谁想弄巧成拙,反而让南洲的世家瞧上了。
“瞧上她的家族你们也应该清楚,崔家。”
崔家就是之前和温平商谈联姻的家族,付青山惊讶:“他们那么快就有下家了?”
“哪里是下家,”明素嗤,“原本是看好了给做妾的,温平娶了季家的做面首后觉得拉不下脸,索性来谈正妻。”
这崔家也是脸大,自诩在南洲有些地位,就逼迫于玉仙门,露清更是趁机提出和剑阁沈枫假结契,把流冬逼到了胡同里。
既然都是假结婚,为何不选一个合心意又有身份的?
眼下西洲势颓,东洲群魔乱舞,中洲更是一家独大,并且和龙家联姻并非一个好选择。
挑来挑去,便落到了北洲第二大宗门长乐身上。
付青山听出她的言外意,也不惊讶:“我刚和付家闹出那般事,想来真灵道人属意的人选并不是我。那么既要有一定的名望,又要有能为流冬师妹挡下明枪暗箭的背景,应该只剩下了师弟一个。”
贺铸听到这话并不意外,扣在石桌上的手掌不自觉蜷紧。
“是。”明素点头,原本是选中贺铸的,但眼下……
她暂时将杂思按下:“崔家这一代天赋异禀的弟子就这么一个,他们急于结契双修,以争取朱雀道君之位,怕是不会轻易松口……也罢,此事还需与你们师尊商谈,你们两个,也稍稍收拾一下,今日午时与玉仙门在仙一品有约,不管合作是否达成,还是得和玉仙门的先见上一面。”
明素与他们交代过见面地点之后就离开了小院,贺铸原本想跟着她回客栈,却被她一脚踹开:“烦着呢,午时之前不许回客栈。”
贺铸莫名其妙被他娘嫌弃,指着自己我了个半天也没我出个所以然来。
付青山把他这张茫然的脸别开,笑:“先去王府串供吧?”
贺长霁点了点头:“也对。”
而明素那边,则没有在第一时间回到别苑,而是在外头坐到了下午才回去。别苑的弟子不知道她上午去了哪儿,有事的办事,没事的也在她路过时问个好,可这回全被忽略了个彻底。
长乐门的弟子只知道掌门夫人不是这样的人,这魂不附体的样子,又是怎么回事?
明素回了书房,关上门,眼里闪过一丝复杂,到书桌前取出了今早贺译的来信。昨晚她只是提了一句“鸣鹿”,贺译就写了洋洋洒洒几十张纸来阐述他对儿子的谴责,和对那个不知道在哪儿的孙儿的关切。
贺铸两三岁的时候他们就给小孩占了姻缘和前程,得到了个两妻一子的批文,打那儿之后,贺译就天天防着儿子去接触姑娘,生怕祸害了哪个,还天天在小孩儿耳边叨念,有好几次气得明素差点没把他赶出清净峰。
明素说他,他还理直气壮地说:“贺家不认三心二意的子弟!”
明素曾戳着他脑门:“贺你个头!族谱你打头是吧?”
不知父母的贺译被戳到命门上,连连讨饶。
想到往事,明素嘴角不免泛起一丝笑,可随即又被苦涩淹没。
虽然看得出来通篇书信都在避免这个尴尬的问题,最后还是小心翼翼地问了句:是良配否?可长相厮守否?
是,自然是的。
非但是,还没有比他更知根知底的。
明素反复做了几个深呼吸,将一口郁气吐出,有些犹豫地将这些纸放到了博物架的小瓷缸里,念了个火诀,看着火舌逐渐吞没纸张。
可惜现在这个贺译不是前世的那个贺译,他一无所知,所以也不知道现在的贺长霁已经是离异人士。
等最后一点火光熄灭,明素脸上的表情也逐渐变得沉默,她无奈地一扯嘴角,在笑不出来后放弃了这个表情。
既然都这样了,还是让“鸣鹿”彻底消失在这火堆里比较好。
奕亲王府。
贺铸匆匆赶来时正见龙未期被他大哥耳提面命,不许抱着幼子瞎逛。
贺铸看着他的笑话,等奕亲王世子一通话完了,才上前问安。
“贺公子是来找未期的?”
“嗯,有些事需要拜托他办一下。”
龙未至对他的印象不错,说到:“正好,令尊昨晚说的书籍,我父王今早进宫已经借阅出来了。不知是否需要知会素心道长前来?还是贺公子代为借阅?”
贺铸愣怔,一时没转过脑筋来。
“你娘昨晚突然来这儿,说是要借阅皇宫经楼里的书,好像是一本……列仙记?”龙未期替他哥补充,“诶,哥,能抄吗?要不让他抄一份过去?”
龙未期似乎热衷于给贺铸增加工作量,可看贺铸呆呆愣愣,忍不住推了他一下,谁曾想,这一推就把人推了个趔趄。
只见他面色惨白,失声:“完了完了,我娘昨晚什么时候来的?”
“啊?”龙未期回想了一下,“大约……酉时末。”
贺铸松了口气,龙氏兄弟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他也只能尴尬地笑了笑:“二位,若是我娘回头提及昨晚我的行踪,还请……”
“得,知道了,喝酒喝了通宵是吧?”龙未期很上道地补充。
从亲王府出来,贺铸只觉得自己命也去了半条。再看手里的《北洲列仙记》,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
一旦和付青山搭上边,他就会忘了正事,好在他娘还没糊涂到那个程度。
午时,师徒三人齐聚在仙一品前,面面相觑,最终是付青山先打破僵局:“师娘先请。”
“嗯。”明素颔首,三人依次进了仙一品。
作者有话要说:明素:我那么大个孙子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