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姐可是有何困扰？”云崇山专注地看着面前这个还不到他腰的小孩儿，正想追问下一句，目光忽然扫过另一个差不多高的小孩。此时，一闪而过的灵光拯救了他们岌岌可危的师兄弟情谊：“小师兄可是知道什么？”

龙羿转过头看他，两眼氤氲：“嗯？”

云崇山一个头两个大，白菱这样的还好，可换了龙羿这种真正的小孩，他是真的不知道怎么相处。

好在傅斯月的到来救他于水火之中。

比起他这个新师弟，龙羿似乎更喜欢会捧着他的傅斯月，在傅斯月出现的第一时间，就哼的甩了自己的师弟一脸，有模有样地去问傅斯月功课了。

白菱看见这一幕，又看看云崇山，还是心软地解释了一声：“他最近好像很喜欢这种扮演类型的游戏。”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龙羿。

云崇山无奈地点头答应，听白菱沉默片刻，又说：“长生录很麻烦吗？”

“小师姐没看过？”

白菱摇了摇头：“我们年纪太小，都是师祖代行。”

云崇山见状，略思索片刻，将自己的经历，以及贺小梅讲述的内容同白菱复述了一遍，当听到取心头血篆刻时，白菱的小脸皱在一起，犹犹豫豫地问：“记录和抹除……都需要耗费心血吗？”

“是的，”云崇山说出口，才意识到他的新晋师伯似乎刚划去一个徒弟的名字，无师自通地问，“小师姐是在担心付师伯吗？”

白菱没有否认，脸上有着不合年龄的忧愁：“我只是突然发现，师尊和师兄……和那个人，好像都不是我认识的样子。我感觉，我有点不认识他们了。”

云崇山无奈道：“常遇常新。”

“不仅仅是他们，我好像也不认识我娘，我爹，还有师祖的师尊……”白菱的声音越说越小，云崇山也不知如何回答，在长久的沉默过后，小孩突然抬头，问：“云师弟觉得，如果跟小师父说，我想去禁地的阵法外看看，小师父会不会答应？”

云崇山被她的话砸晕：“小师父？”

“就是你师尊。”白菱忽然觉得别扭，他们两峰的关系确实亲厚到外人都不一定相信的地步，云崇山初来，不清楚也是正常。这般思量着，白菱又补充了两句：“我师尊跳脱，若是告诉他，他一定不假思索地答应。可我怕到时候出了什么事，连累他。可若是小师父，小师父一定会和师祖商量，更为稳妥。但是我也怕真的出了什么事，连小师父和师祖一起连累了。”

云崇山颇为意外，白菱不足五尺却能深思熟虑，这修真界中当真不能以外貌取人。

但他不知道白菱为何如此担心出事，还是多问了一句：“是要解开封印吗？”

白菱赶紧摇头，小脸上露出紧张和纠结，可半天后，还是点头：“若是不用解开……就更好了。”

她忽地抬起头，紧皱眉头地打量云崇山，过了许久，才下定决心，和盘托出。

云崇山的表情也逐渐从轻松变得凝重，到了最后，甚至有些纠结：“我能理解小师姐的心情，但是此事关系到禁地。长乐禁地中关押的并非泛泛之辈，单就我个人认为，还是最多在禁制外看一眼就行。”

白菱闷声答应，云崇山无奈，说：“若只是看看，可以从贺师叔那边入手。”

“贺师叔？”

“我们的四师叔。”

贺铸尚不知几个孩子在计划着什么，他按照记忆里云崇山修炼的功法和道途，重新安排了一番，如此，便是一个下午。

只是再出去时，却不见了云崇山的踪影，连带着白菱，都不知道去哪儿了。问龙羿和傅斯月，都是一脸懵懂，只道是二人有课业要请教付青山。

谁料，付青山懒懒散散的语气这会儿在院门外响起：“谁说他俩去找我了？”

龙羿一见他就发毛，不自觉地往傅斯月身后靠了靠，却还是说：“当然是白菱说的。”

付青山哦了一声：“看来我这乖徒儿有事瞒着我啊？”

“你来接他们的？”

“本来是，”付青山对小徒儿这几天的心不在焉早有察觉，想到搞事的可能，两眼便不自觉弯了，“现在不是了。”

贺铸见他这副表情，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你想干什么？”

“自然是全了我徒儿的心愿，”他那折扇一收，扇坠啪地打在手腕上，缠落下来，“替我徒儿去讨一讨她本该得的东西。”

在长乐停留的鲛人族受了两天的冷遇，早已坐不住，这天听到付青山要来，只觉得烦躁，早就没了第一次见他时的趾高气昂。

付青山也没有被嫌弃的自觉，在这待客的松风院转了一圈后，找了个最舒服的位置坐下了：“长乐的峰头和院落，多以岁寒三友为名，当初几位贵客的少族长，也是喜好寒松，这才入了我松竹峰。这说来已是三年前的旧事，却恍如昨日。”

这无疑是个不得不接的话头，哪怕是再想甩脸子，鲛人族长须白面的长老还是得客气上几句：“圣女曾言，少族长为人正直，自然能与松竹为友。”

付青山笑：“我那时……是不怎么想收徒弟的，当时师祖指名让他进清静峰一脉，原本，他是可以当清静峰的小师弟的，只是他不愿意，这才由我收了他当徒弟。”

那长老也不是萧彧的亲人，只想着拿回鲛人一族的脸面，自然也不会对萧彧的过去上心，听了没几句，便不耐烦了：“只可惜，眼下，阁下将我们少族长弄丢了。”

付青山追忆的思绪一断，愣了片刻，假模假样地叹气起来：“他若是不想丢，我还能将他塞进虞渊旸谷，让你们上天不得、入地无门么？唉……若不是我长乐并未在资源与教导上苛待了他，我还真要怀疑一下‘人之初，性本善’这句话了。只可惜——几位所尊敬的圣女，只怕是所遇非人。”

这话听上去是在惋惜鲛人族圣女所遇非人，但话里话外都指向“人之初，性本恶”，坏就坏在了他们少族长那个爹身上。

并不是长乐不想好好教他。

可谓是将长乐的责任推了个干净。

一直在一旁沉默的女子此时终于忍不住：“只怕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付道长专收这有坏爹的孩子吧？”

“道友是说本座那人蛟混血的徒儿？”付青山略笑，“说来有趣，她和你们的少族长身世相似，都有一个好娘，都有一个坏爹，都是人妖混血，原本，这松竹峰里，最喜欢萧彧的，只怕就是她了。不过现在，这孩子对他萧师兄也是爱恨交加，谁能接受师兄的亲族害她没了父母呢？”

那女子皱眉，正要说什么，被老人打住。老人目光犀利，一语道穿他的目的：“付道长是来为令徒鸣不平的？”

付青山讶异：“我看着像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吗？”

见他装傻，那女子嗤：“道长可别忘了，封印蛟龙的是贵派。”

付青山话锋一转：“封印只不过是无奈之举，若不是我师祖将他带回来封印，他的骨血，怕是早就被瓜分殆尽。”蛟龙骨血都是上好的炼器炼丹材料，龙氏，鲛人族，以及魔宫好不容易杀死了最后两条蛟龙之一，怎会就轻易放过这战利品？

再者，若是龙氏真的如此恨蛟族，怎可能轻易答应让最后的蛟女成为王妃？

为仇还是为利，怕是不好说。

听了这指向分明的话，那鲛男拍案而起：“付道长莫要血口喷人，我等尊敬道长，也是看在道长曾是少族长的师尊的面子上。可道长这般折辱我族，污蔑我族为民除害的仁义，就是要与我族为敌了？”

“这……”付青山一唱三叹，委屈万分，“我并非此意，更无意与鲛人族为敌，谁愿意在这世上多一个敌人呢？对于萧彧这孩子，我也是有所亏欠，恨不能早发现他隐瞒的妖血，没能在他入魔后及时废他修为，帮他重头再来。而至于白菱，只能怪她命不好，怎敢问责于贵客呢？”

“你！”这一段话下来，比直接兴师问罪还要气人，连那老人都拄拐骂道：“阁下不必惺惺作态！如今恶蛟就在你们长乐，既然道长这么为徒儿着想，怎么不让他们父女团圆呢？”

付青山一听，立马笑开：“这不就得借寿长老一臂之力了么？”

好个无赖！

“怎的？道长还想让老朽亲口承认我族颠倒是非黑白，迫害那恶蛟不成？”

如果真能这样，那真是再好不过。不过这话付青山也就心里头想想，还不到嘴上说的时候，他自然转了个弯，莞尔道：“当然是，希望寿长老能与我徒儿做个见证，让她见上父亲一面。”

长乐禁地之前，贺小梅带着云崇山与白菱到了距离封印大阵最近的青云台上。而距离青云台一步之遥的深渊，便是长乐用于羁押大乘以上妖魔的生死渊。

“青云台上观青云，生死渊下见生死，”贺小梅尽职尽责地为两位师侄解释，“长乐的祖师爷是个起名废，所以门中山石殿宇的名字都十分直白。”还有不少重复的。

“不过，”她话锋一转，“这生死渊并非非生即死的意思，倒更近乎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意思。”

白菱听了这话，面色一白，握着贺小梅手指的小手紧了紧。贺小梅察觉到这孩子的异样，及时闭了嘴：“不过这生死是外面的事，里头的时间和外头是不一样的，有时候被关进去和放出来，也就是眼睛一睁一闭的区别。”

“也就是说……我爹现在可能处于沉睡之中？”白菱有些紧张，“他是不是只记得被关进去以前的事？”

“差不多，生死渊不是让人思过的，我们长乐也不兴那一套。祖师爷说，若真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这世上就没有善恶之分了，”贺小梅似乎极为喜欢这位祖师爷，“所以他支持能杀的杀，不能杀的关起来，等以后强大了再杀。”

云崇山望着深不见底的生死渊，不自觉吞咽了一口口水。哪怕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认识长乐，他还是会为长乐这些稀奇古怪的“教条”差异。

不过，从另一面也反应了，关押在这里的并非十恶不赦。真正十恶不赦的，除了太强的，基本上都在与长乐弟子打照面的时候魂飞魄散了。

“小云怕了？”贺小梅看见云崇山的小动作，忍俊不禁道，“在这里面关着，可比在南边玲珑塔那里头关着轻松多了，要不进去试试？”

“不用了，”云崇山退了半步，“在下并未犯错，也对妖魔的处境不好奇。”

贺小梅乐不可支，问白菱：“可还有想说的？我替你传个音进去，兴许能飘进你爹的梦里也说不定。”

白菱摇头，恐生变故：“不用了，我还不知道他是不是个好人。”

“他是不是好人，你都有见他的权利，”贺小梅在小孩的脑袋上揉了两把，看着生死渊，也是一声叹气，“你站好，我将你的样貌传讯进封印，我相信你爹也想见见自己的女儿。”

“师叔不要，”白菱赶忙阻止，“万一破坏了封印怎么办！”

“不碍事，一个小法术罢了，来都来了。”贺小梅话音刚落，背后忽然传来一个阴恻恻的声音：“那既然都传讯了，为什么不传音？都传音了，为什么不视讯？都视讯了，为什么不干脆把人放出来见上一面？”

贺小梅手上动作一停，也不敢施法了，干笑两声：“哥？”

贺铸模仿着她的语气：“叫什么哥啊？都敢动封印阵了，怎么不当我祖宗啊？”

贺小梅怂了：“这不是我没哥你那么老吗？啊不是，我没哥那么厉害，你是哥，你还是我哥，你是我最好的哥哥。”

白菱和云崇山就这么看她撒娇，有些没眼看，不约而同地扭头去看生死渊。但贺铸显然没想放过他们两个，一手一个按住了肩膀，声音低沉：“我让你们好好温习功课，你们就给我跑这儿来？”

两个人一激灵，连忙摇头：“没有想解开封印，只是看看！”

“真的只是看看？”

“真的！”云崇山回答的比谁都快，就连白菱都重重点头。

贺铸这才放过他们：“也不是不让你们看，只是下次有这事，还是先和清静峰说一声，由九峰长老通过了，再来。”

“等他们？黄花菜都凉了，”贺小梅小声嘀咕，“而且他们肯定不会同意。”

贺铸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不是同意不同意的事，是出了事他们都逃不了。”

贺小梅哦了一声，低着头转身就走，刚走出去两步，就被贺铸拉着后领子就扯了回来：“干什么去？”

她一脸无辜：“回去啊？”

谁料她哥语出惊人：“回去干什么，就在这儿等着。”

“等着？”几双眼睛都亮晶晶地看着他。

贺铸缩了缩脖子：“嗯，等付青山过来，带我们小白菱见她爹。”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设想中，长乐下任掌门是贺小梅，我写着写着，就有些担心长乐的未来（）

顺带因为兼职忙，我现在基本处于裸奔状态，存稿只存一两章的，基本没有修改，就有些粗糙，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