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周一，终于到休息日了。李祁直接躺在了休息室的小沙发上。和以前在外面工作不一样，当了老板，李祁反而不再把赚钱当成第一要务，虽然是餐饮业，但是因为是小店铺，大家商量着轮休，每周都能休息两天。

休息日她可能去到几条街外的那个小山头上坐上一整天，听叶片从空中落下，割破空气的声音，凌厉一点的是青翠的叶子，缓缓落下的是老之将至的叶子。也可能去开着车去长堤边钓上一整天的鱼，多的鱼就开车送到小姨家里，自己留下两条鲫鱼做五香鱼。

两天中，她一定会留一天，躺在家里面外公生前最爱的那张躺椅上晒太阳。外公生前最爱钓鱼、种菜，那个泡沫箱养的一箱泥鳅，因为常年被雨水淋，外公走后李祁就把它扔了，但是种的那些菜还在阳台上放着。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李祁闭着眼睛静静地躺在藤椅上，西红柿，小青椒挂在树枝上的时候，会有那种特别的生气，不经意飘进鼻子，是完全不能够忽视存在，一直向脑门顶，不断延伸。如果是下雨天的时候，雨水会顺着叶片，低落到李祁的额头上，好像外公弹了李祁的脑门一下，提醒她赶紧进屋，别在外面呆着了，湿气重。这个时候，她就把那些长满菜的陶盆从台子上移下来，放到地上，用塑料布好好挡住雨能够飘进来的地方，雨水在打它的鼓，李祁就拿起藤椅上的靠枕进屋。

但是这个休息日，她想带着钟岸出去转转，顺带把该办的储蓄卡什么的都办了，再去买点秋冬的衣服。H市入秋之后，就会冷的很快，长江的风一路无阻吹进来，没有供暖，冬天特别难熬。

早上起床后，李祁在窗口发现钟岸已经起来了，静静地坐在窗边的位置上，看着窗外，等着店里面来人。时间还早，小城市的街上车还不多，五分钟过去了，也只有收垃圾的车和洒水车经过。

起床的时候钟岸这样坐着，刷牙的时候钟岸也这样坐着，刷完牙回来他还是这样坐着。在那个位置，时间好像凝固了一样。李祁洗漱完，就下楼去了店里。一开门，钟岸就站了起来，笑眯眯地跟她打招呼：“你来啦！”好像有什么尾巴在后面摇，李祁觉得应该是饿了一晚上，出现了幻觉。

“早。”李祁不自在地回应了一下，已经很久没有和别人问过好了，蕴儒和晓舟来也是每次都直接开工，李祁想了想，继续说：“我这两天休息，带你出去办点事。”

“噢，好。”

蕴儒和晓舟来店里的时候，李祁和他们交代了一下工作，就出门了。出门的时候看到钟岸已经站在车旁边了，在低着头扣手指甲。

“走了。·上车了再扣手指头。”李祁的声音在钟岸的身后响起来。

钟岸反应过来，连声“噢噢”应答道。以前正赛如果下雨，车手们都要在赛道上等雨停，钟岸在赛车里无聊就会扣手，但是也是塞到很里面悄悄地扣，摄像机不会拍到这个略显幼稚的小习惯。

今天直接去了步行街。可能每一个三四线小城市都会有这样一条步行街——里面都是门店组成，里面基本上没有那种三层以上的楼，服装店一堆，美食店又一堆，路中间可能会有那种易拉宝、指示牌，宣传一下当地的历史文化，上下五千年，有点名气的人都会出现。李祁带着钟岸先去办了储蓄卡，用的是她的身份证。

办好的卡，李祁直接放到了钟岸手里，营业厅的业务员一脸“家和万事兴”的认同感。

“这张卡，你收着吧。以后钱我都会打到这张卡上。就当是你的报酬。你存着。如果你以后，要回去，或者其他什么的，好歹有点钱。”回去哪里？李祁不知道，钟岸也不知道。李祁觉得他应该回家，在某种程度上，他自己未竟的事情，但是情况不明了，或许某一天突然消失？

钟岸听了李祁的话，没有说话。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回哪里去。他想回家，去看看爸爸妈妈，去看看米莱，他这两天有空上网就会看看围场的消息，父母投资了他以前的车队，米莱也在低级比赛拿了冠军后，进了他以前的车队，米莱表现很好，稳打稳扎地在围场里面前进，假以时日，碰上一辆好车，精进自己的技术，冠军一定是他的。他想回去看看他们，抱一抱爸爸妈妈，唠唠家常，然后听米莱眉飞色舞地跟他说很多事情，米莱这孩子以前输掉比赛还会憋着眼泪，回到他面前哭，现在呢？但是他应该回去吗？当家人已经习惯了自己的离开，步入了另外一条生活轨道，开始了新的生活节奏。

李祁见钟岸在发呆，迟迟没有接过这张储蓄卡，就硬塞到他的手上：“拿着吧。”李祁不喜欢在这些事情上推推让让，感觉特别虚伪。

“走吧，带你去买点秋冬的衣服。这里，特别冷。”李祁对钟岸说道，“特别冷”三个字，她说给钟岸听，又好像在说给自己听。

从东头走到西头，又从西头逛回了东头，钟岸手上多了好几个袋子。鄂尔多斯的纯米色高领羊绒衫，波司登的羽绒服、羽绒背心，七匹狼的夹克，还有些加绒的衣服，李祁完全按照中老年人的体质标准，给钟岸买了一堆能够安稳过冬的衣物。毕竟这人岁数摆在这里虽然说是和自己差不多大，实际上已经半只脚踏进了四的门槛。

“冬天的厚被子，我到时候从家里拿给你。”李祁在前面走着，没有回头说道。

“谢谢你。”钟岸对李祁说道：“谢谢你。”他又重复了一次。

李祁浑身疙瘩都要起来了，她不喜欢别人这么郑重地跟她说谢谢，之前做销售带徒弟的时候，帮徒弟谈了一个大单，徒弟请她吃饭，饭桌上哭得眼泪鼻涕齐飞可把她吓懵了。在大多数情况下，她不知道怎么应对这种大开大合的感情。“谢谢我什么？我哪有什么好谢谢的。我留着你不过也是有所图罢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想要什么。做投资而已，赌丰厚的汇报。”李祁想扯开重点。

“我知道。但是就算这样我也要谢谢你。你收留了我这种来路不明的人，一个都不知道有没有恶意的人。给我一口饭吃。其实，我自己也没有把握能够找出自己，在八年后回到这个世界的原因。我只能告诉尼，你所作的一切都不确定是否有回报。”

李祁停了下来，不知道怎么安慰钟岸这股没来由的情绪，她半开玩笑地说：“嗯，就当我在定投基金了吧？不确定有没有回报，但是会有变红是那一天，不是吗？我这个人向来结果导向，说不定你哪天又重新开上了赛车，我这个店不就成了冠军汉堡店。”李祁心中的小算盘开始打了起来。

“好。”钟岸看着李祁假装撇过去的头，嘴巴不自觉地左右努动。真是嘴硬心软啊。我不会让你亏损的，绝对不会。他从来都是一只绩优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