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面随便吃了点东西，钟岸问李祁想不想一个人出去转一下，李祁想钟岸自己看看现在的世界，自己摸索摸索，毕竟自己不可能一直跟着他，他还是要学会一些现在生活的一些基本技能的。

“好。那你呢？你要去干什么吗？”钟岸也想去，他想去看看现在的世界变化有多大，他落后了多少年，但是他怕自己给李祁惹麻烦。

李祁笑了，她能干嘛，可能别人她的生活就像海洋中的漂流瓶，涨潮的时候被海浪推上岸边，退潮的时候回落到岸边，扎在沙滩里面，然后明天早上涨潮再次被推上岸，如此周而往复。

李祁思索了一下，答道：“在外面晒晒太阳，吹吹风，我就在这里等你。”

我就在这里等你。

钟岸很多年听到的话都是“往前冲”“speed up”，作为赛车手的天职之一好像就是往前冲，他对自己的要求也是再快一点、再快一点，拿杆、拿最快圈速，每一场赛后的复盘都在围绕在保证轮胎情况下，保证安全下，怎么样才能再快一点，当机立断选择出最好的策略。围场里面哪一个人不是天赋顶尖的选手，只有再快一点，才能够包住自己的领奖台。“我就在这里等你”这句话，好像很久之前，在妈妈教自己学走路的时候，他才听过类似的语句。

李祁平和的眼神，钟岸内心的紧张放下了，他不想转了一圈之后，出来发现自己被人抛下，不知道怎么回去，然后只能去找警察，然后被抓去做当“怪物”。

钟岸拿着手机，语气中带了一点祈求地说：“那我等下出来这里找你，你能不能别走开。”

“没事，你去吧。我就坐在这儿。”

钟岸踏上了他的“探索之旅”。顺着步行街，他每一间刚刚没看过的店铺，他都走进去看了看，装潢的风格、购买的方式……很多东西都和之前的那个时代不一样了，瞬间觉得之前的风格很土。走到街道尽头的超市，他转悠了两圈，最后拿了两根甜筒，这是他以前最喜欢的甜筒，在比赛前也要吃上一根。他想请李祁试一试。

付账的的时候，他学着李祁那天的付账的样子，打开软件，但是付款码死活打不开。钟岸有点急了，但是周围的一个工作人员都不在。怎么形容这种窘境？是一种某些常识性的无知，自己会对这方面的无知产生一种耻辱感的窘迫。人可能都会有这么一天吧，但是现在却……

一个电话打进来了。是李祁的电话。

钟岸立马接起来，是每一天无数次的那种平和稳定的声音。“喂？”李祁见钟岸这么久没有回来，她有点怕出什么事了——李祁在某些事情上有着自己神奇的第六感。

钟岸找到了救兵：“我……我在超市。他这个自助付款，我不知道怎么用。”

李祁长吁一口气，还好，不是碰到了什么大事。“你等着，我马上来。”

李祁是跑到超市的时候，看到钟岸站在那里一边东张西望一边扣手指，焦灼两个字都已经写在了他的脸上。

“怎么了？”李祁压着跑动后不平的气息问。

“我这个码，我学你那天付款的样子，但是那个付款的页面始终打不开。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其实是想问售货员的，我不是有意麻烦你跑这一趟的。附近确实没有售货员，然后你的电话又打过来了。”他不像显得那么无能，那么废物，但是……

李祁看了看手机，把手轻轻搭在钟岸的肩膀上，慢慢安抚他，就像顺毛一样，说：“没事的没事的，只不过没有打开数据网络。你看，这个下次你记得打开就好了。”

除了那天早上，钟岸几乎没有看到李祁的情绪有什么大起伏，永远都是这么稳定，店里面有不讲道理的客户“撒泼打滚”、插队催单，她好声好气把别人请到队伍后面；然后那天送货的人漏送了几箱货，她也不跟人扯皮，就说过两天一起补送过来就好了；外卖小哥们取餐，急躁地大声嚷嚷，她也是平和的。好像没有什么情绪能够影响到她。

付完款，甜筒顶上已经有一点点融化了，部分榛子仁和巧克力酱粘在纸盖子上了。两个人撕开之后，都舔了一下纸盖。李祁没有想到钟岸也有这样一个习惯，略带一点惊讶地问：“你也有这个习惯？”

“不然很浪费啊。这么多果仁。”

“我以为你之前年薪那么高，会不在意这些。”李祁做销售见过很多人，其中一部分人拥有了很多之后，就会觉得“拥有”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了，所有权在自身，所以怎么样“挥霍”也是一件自己能够决定的事情。虽然确实可以随意决定，但是，李祁有时候看着那些大盘大盘精致的菜，被倒掉，还是会不忍。

钟岸舔了口顺着甜筒旁边流下来了冰激凌，道：“那倒不是，还是会很可惜。钱又不是烧着玩的。”他吃了小小一口，问：“怎么样，好吃吗？这是我以前最喜欢吃的雪糕，比赛前我都偷偷吃，没想到现在还有。”

“嗯，很好吃。能和天才车手吃同款甜筒，很荣幸。”李祁淡淡地说。

“天才车手”，穿越时空的回响。钟岸一楞。太多天才车手了，没有拿冠军的车手真的算天才车手吗？他有的时候自己也会怀疑，差一点运气？差一点实力？又或者那次车祸才是天命？

钟岸笑了笑，“但是我现在最大的成就是世上第一个死而复生的人，或许？”钟岸耸耸肩，继续说道：“谁确定呢？或者之前也有像我这样的人，隐姓埋名地生活在世界的某处。又或许被抓去做研究了，不能被公布出来。不过，我单方面宣布自己是一个世界上第一个死而复生的人。这比‘天才车手’的称号厉害多了。”

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走回车前。

“对不起。”钟岸想再次对刚刚的事情道歉。李祁一听到，就像是知道钟岸想说什么一样，她笑着微微摇头，“没事，我觉得每个人可能或多或少都有一些这种时候吧。就像我外公以前在的时候，他以前是当兵的，挨过子弹，有几块弹片一直还留在身体里面。我有时候都会觉得真的是好强的一个人。可能因为这样，自己给自己套上的一个框架吧，他老了，跟不上一些变化了，有些东西他可能就不知道，但是他也不愿意麻烦别人。是不是每个人都会有一些这种瞬间。”

“想开车吗？”李祁想让钟岸回到熟悉的领域，从自己熟悉的领域重新接触世界可能对他会更好，“我带你找个地方开车吧。”

钟岸心动了，他想摸方向盘，方向盘的诱惑力对他而言，有点类似于魔戒里面的那个戒指。可是，他还会开车吗？

李祁没有给他迟疑的时间，迟疑就会拒绝，她一把把钟岸推进了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