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秦政睡熟,嬴政从榻里侧起身。
为秦政熬了醒酒汤,他就该走了。
他入宫一趟,在殿中单独与秦政独处这样久,若说是议事,怕是他人也不会信。
那荒谬的风言果然是麻烦。
奈何这风言还是由秦政起的头,嬴政又没办法找人算账,为了两人的名声着想,只能尽量避嫌。
卧榻柔软,嬴政撑起身,方才躺着的那处空了,被褥回弹,秦政睡梦中,似是感应到了什么。
还不待嬴政再有动作,他垂落在身后的袖子便被人拉住了。
低头一看,原是秦政抓住了他。
嬴政想抽身,他却不放手。
他醉意浓厚,应是不易醒的,嬴政握了他的手,轻往下推去。
方推下去,才好好放去秦政身侧,不等他走,秦政又扯上了他的袖子。
“……”
抓得这样精准,嬴政都有一瞬怀疑他到底是睡还是未睡。
他浅皱了眉,轻拍了秦政抓着他的手,道:“松开。”
秦政没有丝毫反应,片刻后,反而往他这边靠了过来。
这榻上容他二人,已经显了狭小,嬴政本就没离他多远,他这么一凑近,二人自然是贴到了一起。
那袖子便被他压得更加结实了。
嬴政往旁扯了扯,见是纹丝不动,脱身无望,只得先行躺下,看了一番他的睡颜,又绕来他的一缕发,轻声道:“怎得不听话。”
“不许,”秦政像是在答他,又像是在说梦话:“不许走。”
“执着于某个人可不好,”反正躺着无聊,他又没有睡意,嬴政将他的梦话当做对话答:“就算走了,又能如何?”
秦政睡梦间,不知是谁人在与他对话,只觉得是远处飘来了一个声音,勉强听清了问题,却认真回道:“抓起来。”
哎呦,这么霸道。
嬴政笑他,却也只当是梦话,并不当回事。
他历来是将秦政当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
殊不知,秦政的性格虽在他面前软化不少,可骨子里却和他一样,藏着偏执,不想要的弃如敝履,想要的,却不管怎样都要得到。
越是得不到的,他越是要,不论是怎样的代价,他都会要。
嬴政从前为了天下,为了手中权力而疯狂,将来的秦政亦会是。
只是他想不到,比起他来,秦政有执念的东西多了一样。
而秦政的那份多出来的偏执现今并未显现,嬴政自是没有看出来。
他也猜不到,就是秦政这状若无心的一句梦话,偏偏是将来的映照。
又是两刻钟过去。
期间,嬴政几次试图起身,又数次被秦政阻拦,两人愈靠愈近,最后他紧贴去了里侧墙壁,而秦政就陷在他怀里。
再是一刻钟。
殿中寂静无声,嬴政无聊得紧,另想他法,单手抱起了熟睡的秦政,另手一撑,两人在榻上瞬间调了个位置,只是方才交叠的衣物,这样一来,更是纠缠到一起。
嬴政到了外侧后,先行下榻,随后一点点将被秦政压着的衣物都抽出来。
此处可不比里侧不好动,秦政每次靠过来,嬴政就把人往里推。
不知推了他多少次,衣物才得以解放,嬴政松了气,起身便要出去。
他约莫是午后来的,陪醉酒的秦政那样久,又在这榻上消磨了良久时光。
推算着快要两个时辰了,再不出去,实在惹人注意。
这一次,他起了身,秦政倒是够不到他的袖子了。
只是被推开多次,不知秦政是梦到了什么,兀自在榻上蜷起来,而后轻声道:“不要走。”
若不是殿中静得出奇,嬴政都听不到这极小声的一句呢喃。
睡梦间,他声音带着些哑,落寞又可怜,又像是怕被人发现了心思一般,只小声说给他自己听。
只不过是在梦间,这才不小心泄出来,被他听了见。
就是这极低的声音,将嬴政钉在了原地。
原地踌躇片刻,他终是坐了下来。
外人怎样传就怎样吧,都陪了秦政快两个时辰了,再久点又怎样。
就是醒酒汤不能为他熬了。
嬴政唤了人来,还是方才那个仆从。
仆从仍是不敢抬头,听了他熬汤的吩咐,旋即出了殿门,一刻都未敢停留。
殿中转瞬又剩了他二人,他在榻上坐下后,袖子又被秦政牵去了手里。
看了秦政片刻,嬴政哑然失笑。
不是笑秦政,而是笑他自己。
他初来这个世界,遇见秦政的时候是怎样想的?
想的是将秦政杀了,而后自己当王。
后来相处,又是怎样想的?
想的是将秦政当作一个可以利用、可以为他完成未尽大业的工具。
结果方才他做了什么?
只听了秦政一句不明不白的梦话,就即刻心软,明明可以脱身,却还是选择留下来陪他。
放在从前,他何曾对人这样心慈。
又何曾对一个人这样细心。
早些时候秦政的那个问题又浮现。
“为什么对寡人这样好?”
方才说故友,只是哄他的信口之言。
嬴政可不将秦政当故友,要当,他也只能当小友。
此时扪心自问,其实嬴政也不知道原因为何。
明明都不知道秦政知晓一切后会不会留他,明明秦政无论是长相还是声音都与以前的他别无二致。
嬴政也不知道他是被秦政哪点迷了眼,要对秦政这样特殊这样好。
这可不仅仅是朋友的情分。
兴许他只是爱自己吧,于是顺带对秦政沾了些特殊。
嬴政为自己找了个理由。
那边仆从叩门,送了醒酒汤来,他扶起秦政来,把人摇了个半梦半醒,哄他喝了下去。
不能任由他睡下去,嬴政离不开不说,他怕是也要耽误好些政事。
这汤喝下去,再过了小半个时辰,秦政终于悠悠转醒。
嬴政看他终于有了动静,道:“王上醒了?”
秦政大醉一场,饶是醒酒,也醒得格外慢。
方醒来更是迷糊,看了一眼他,又看去了房顶,继而,缓缓又看向了他。
而后猛地坐起身来,问他道:“寡人睡了多久?”
“约莫一个多时辰。”嬴政回他。
“这样久?”秦政还有些头疼,想抬手揉额侧,却见自己手里正拽着他的袖子。
这才像恍然发觉他的存在一般:“你,一直在此处?”
嬴政示意他看那被紧握的袖,道:“王上不让臣走呢。”
秦政赶忙松开他,神色稍显了慌乱。
方才的记忆只闪过些片段,秦政头更疼了。
没想到他会醉成这样,更没想到他醉后会这样粘着崇苏。
实在是太丢人了。
秦政记不得具体,只能问他,道:“寡人说了什么?”
“说了良多。”嬴政帮他回忆,道:“王上说,觉得身边没有一个人真心。”
“还说……”
“别说了!”秦政赶紧打断他。
饶是这么一句,秦政的耳根就红了。
放在平日,这些话他哪里说得出口。
既然在他面前说了,就当是酒后失言,只是莫要失言得过分就行。
“这些就不必说了,”秦政咬了唇,又问道:“寡人有没有什么不该说的?”
嬴政不知他语间意为何,反问:“王上指什么?”
秦政看他神色,并未有什么不对。
若是自己真的说漏嘴了,他应是都不会再留下,秦政松口气,道:“未有什么。”
看他眼神有些躲闪,嬴政还真想知道他瞒了什么,方想问,视线却被他红透的耳朵吸引过去。
见得这副景象,嬴政顿时起了坏心思,抬手轻触了那抹红,调笑他:“只是漏了些醉态。”
“王上怎么还怕羞?”
“你!”秦政恼羞成怒,挥手便打开他作乱的手。
啪得一声脆响,嬴政却不吃痛,转而笑出了声。
他的笑意与耳侧火烧似的温度相照应,直带着火苗烧去了心底,秦政更加恼怒,道:“你出去!”
“方才不让臣走,拉着臣在此间枯坐这样久,”嬴政偏不走,难得有这样的机会,总要讨些乐趣,道:“方一醒来,就要赶臣走,真叫人寒心。”
虽知道他是故意的,秦政却还是被说动了。
闹成这样,他初始就不该在崇苏面前这样肆意,秦政头疼道:“是寡人失态。”
随后道:“多谢客卿相陪。”
多亏他来这一趟,赵姬的事他是全然忘去了脑后。
就是被他看去了一番醉态,还被这样撩拨,自己还理亏不能还嘴,真是让人不爽快。
秦政咬牙切齿,心道日后寻个机会将他灌醉,那样才相抵。
正想着寻个什么样的机会,殿外却起了人声。
王翦匆匆而来。
他此次得了蒙骜递来的密报,还得速与秦政道。
走到殿门口,让人进去通报,那仆从却一脸为难。
王翦问:“怎么回事?”
“王上今日喝醉了酒。”仆从小心道。
“还未醒酒?”王翦问他。
秦政方才喊的那一声动静不小,仆从自是听到了,也是因听到了,这才为难,道:“醒了,只是……”
王翦向来是个心思缜密的,见他这幅神色,猜道:“王上殿中有他人?”
这还真给他猜中了,仆从道:“是。”
若也是臣子议事,怕是还不会这样为难,不让进去,怕是私事。
可王翦手里的消息也急,问道:“是谁?”
“崇客卿。”仆从老实回答。
怎么是他,王翦心思百转。
相邦那日说这位客卿以姿色示人时,他自也在场。
不过王翦觉得此话纯属污蔑。
他与蒙骜相熟,自是知道这客卿在王上身边时,是为王上与蒙府相联系的一个线人,而不是什么不正当关系。
相邦的事因崇客卿而败露,对他有怨恨继而污蔑也是正常,王翦就当是听了个笑话。
不过今日正好让他撞见,又不让人入殿,王翦起了几分疑心,问道:“他进去多久了?”
仆从一切如实:“快三个时辰了。”
“一直没出来?”
仆从点头。
王翦宕机了片刻。
良久,王翦:“啊?”
作者有话要说:珍惜现在的纯情小政哈哈哈哈
编辑们开始上班了,这两天整理一下模板周末交上去,看看孩子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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