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谢珣带着覃爻马不停蹄赶回市局。

海关那边开了接口，让彭帆得以进入出入境的数据记录库，相当于协同办案，回市局后，谢珣先去打报告找领导签字报备，覃爻去了刑侦大办公室。

彭帆从他的小隔间里出来，一抬头没看见谢珣，对着门口的覃爻招呼了声：“覃老师！”

这一声有点热情的过了头，彭帆整一个前倨后恭，让覃爻愣了下。

他现在的反应力已经不如从前年轻时，大约花了一秒钟，覃爻才反应过来，彭帆是在叫他，他点头示意，淡淡一笑。

沈春霜一听见动静，立刻扑上来，拽住了覃爻的袖口：“覃老师，老大说你身体不舒服，好点了吗？”

覃爻的反应总是慢吞吞，平缓又安静，淡泊又清冷，轻轻颔首：“没事。”

问询而来的袁湛问道：“老谢呢？”

“去赵局那签字了。”沈春霜说。

覃爻望向彭帆，略显迟疑，缓缓开口：“海关那边，有消息吗？”

彭帆呃了声，覃爻毕竟是编外人员，他谨慎地婉拒：“等老大回来再说吧。”

覃爻没说什么，沈春霜给他指了张靠背椅，覃爻就过去坐着等候了。

谢珣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抓起遥控板把空调温度开到最大，出风口下的沈大姑娘哀嚎：“老大，我要热死了！你烤乳猪呢在？”

谢珣笑嘻嘻：“你自己说你是猪哦。”

沈春霜瘪嘴，坐会办公桌里，继续翻看案件资料。

彭帆从隔间里冒头，两眼一亮：“老大，赵局批了？”

谢珣环抱双臂：“赵局还是好说话，他正在打电话和出入境管理局对接，你这边有进展没？”

“有！”彭帆眼角视线掠过一旁的覃爻，咽口唾沫道：“但是有个小问题。”

谢珣挑眉：“说。”

彭帆望向他：“电子化办公大规模普及，也就近五年的事，咱们省会城市算普及快的。但是302住户在七年前就出境了，当时很多记录以纸质材料存档，没有录入数据库，所以……”

谢珣两道浓眉拧紧：“所以，找不到这对夫妻？”

彭帆先点头，再摇头。

谢珣乐了，轻轻踹他小腿：“别卖关子啊。”

“我这可都跟你学的，你最爱卖关子。”彭帆笑完，续道：“的确查不到这个叫舒凤琴的人七年前的出境记录。但是我们发现她入境了。”

谢珣站直身体，来劲了：“什么时候？”

“三年前。”彭帆说：“这时候她已经五十五岁了，这次入境后，海关就没有她的出境记录了，也就是说……”

覃爻蓦然出声：“她一直在国内。”

谢珣和彭帆同时回头，视线投向他，刚才覃爻一直没说话，安静到仿佛他不存在。但这人出众绝尘的气质实在无法忽视，以至于他用最微弱的声音开口，就能瞬间吸引所有人注意。

彭帆愣了愣，点点头：“是这个意思。”他弱弱地补充：“但也不排除她偷渡出境的可能。”

谢珣激动起来：“她现在在哪里？”

彭帆摇头：“这我暂时还不知道，我正在户口库里查找。”

——差不多是大海捞针。

线索到这里，似乎再次中断了。

覃爻不说话，看上去连他都没有头绪，谢珣看着覃爻，陷入沉思。彭帆的视线在他俩身上来回逡巡，僵持半晌，选择回办公室继续技术性查找。

“有个问题。”覃爻慢吞吞开口。

谢珣纳闷地回头：“你怎么还学起彭小帆说话了？”

“……”覃爻无语：“能不能确定舒凤琴的身份，她在国内的亲属关系，她的社交范围。”

谢珣摊开双手：“我们现在连她那个姓王的老公究竟叫什么都不知道。”

覃爻微蹙眉心。

彭帆探头：“老大，户口库里没记录，注销了，大概率移民，七年前恰好颁发户籍管理新规，凡是取得国外永久居留、外国国籍的，都视为自愿放弃我国国籍，要注销户籍。”

户籍注销？“那就一点信息都查不到？”谢珣不相信。

彭帆没有正面回答他的提问，顾左右言他：“有个小问题。”

谢珣：“说。”

彭帆迟疑，组织语言：“但是这项新规，当时执行起来有点纰漏。那就是如果不主动回国注销户籍，户籍信息就不会变更。也就是前两年，才严格起来。”

谢珣简直受够彭帆这一波三折的小问题了：“所以……”

彭帆咧嘴傻乐：“所以舒凤琴没有注销户籍。我查到了，这个舒凤琴已婚，就是榆西本地人，她的户口登记地址就在河西街17号居民自建楼。”

谢珣追问：“那她那个姓王的老公呢？”

彭帆也纳闷：“没有，她户口本上就她一个人。”

“离婚了？”谢珣摩挲下颌，彭帆咧了下嘴角：“有可能。”

“还有一种可能。”覃爻蓦然开口。

谢珣和彭帆齐刷刷望向他，想不出还有别的可能：“什么？”

覃爻张了张嘴，淡淡地说：“她老公主动注销户籍，户口记录没了，户口簿上就剩她。”

彭帆张大嘴，愣了半晌，虽然直觉可能性很小，但还是实事求是地点头：“是有这可能。”

覃爻漠然道：“按照我国户籍管理新规，移民后，由户主、亲属、监护人、邻居持相应证件和证明，到户口登记机构办理户籍注销。七年前，302举家出国，舒凤琴的户口却没有注销，那么极有可能，当时一家三口都没有去主动注销。”

谢珣秒懂他的意思：“既然三个都移民了，没理由当时只主动注销了一个人。也就是说，舒凤琴老公的户口，大概率是后续主动注销的。”

彭帆愣住，思维不自觉地被他们带着走：“谁注销的？”

他感觉很离谱，这种微乎其微的可能，他们为什么还在一本正经的探讨？但彭小帆实在忍不住追问：“谁给那姓王的注销的？”

覃爻说：“户主、亲属、监护人。”

谢珣与他心有灵犀：“舒凤琴。”

覃爻摇头：“不对，舒凤琴也移民了，如果她去注销，公安机关会让她一并注销夫妻俩的。”

谢珣头皮发麻：“其他人。”

彭帆满头雾水：“是谁，究竟是谁？！”

谢珣拧眉沉思，骤然间，一个念头窜出来：“凶手！”

袁湛走过来：“你们分析得怎么样？”

沈春霜放下杯子，冲袁湛挤挤眼睛：“他们仨刚才聊得可入神了，我听完了，还是没有头绪。”

袁湛环视他们一圈：“距离案发已经过去72小时了，我想提醒你们，那个血眼，咱们起初有个办案方向是，□□性质杀人，但现在没有第二个类似的受害人出现，是不是可以暂时认为，血眼是凶手刻意蒙骗咱们的。”

谢珣没说话，覃爻平静道：“可以。”

沈春霜咧了下嘴角：“听覃老师的。”

彭帆想说点什么，终究没开口，毕竟他只负责技术这块，怎么做决策是老大的事。

然而谢珣对此没有异议，他在思考另一个问题：“在户口数据注销的情况下，怎样才能找到舒凤琴的亲属？”

彭帆头皮发麻：“老大，我明白你的意思，你认死理，非得找到舒凤琴这个姓王的老公是吧。”

谢珣没有否认，直觉舒凤琴那个姓王的老公，和这起案子有关。否则他为什么要刻意去主动注销自己的户口？

“自建房。”覃爻说。

谢珣歪头请教：“覃大师细说。”

覃爻斜眼扫过他，徐徐解释：“河西街17号居民自建楼，始建于1980年，当时修建这栋房子，是为了安置杭丰针织厂的工人。后来工厂关闭，17号居民楼分配给针织厂工，没了下文。但户口能落在这个地方的，或多或少都和杭丰针织厂有关。”

谢珣错愕：“你怎么知道这些？”

覃爻挥挥手机：“刚才查的。”

“……”彭帆默默伸出大拇指。

沈春霜站起来：“接下来怎么办？”

谢珣深呼吸，果断道：“到榆西市档案馆，找杭丰针织厂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