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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城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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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界剥落,被封存在过往里的记忆逐一在浮现,被围困在过去的,不止明哲一个人。眼下的邺莲,冷风从愈渐崩裂的豁口处呼啸而出,如同厉鬼同哭,也似绝望悲鸣。

肆虐的风烟之中,苍摩手捂翻滚着尖锐疼痛的额角,猩红着眼眶,任由明哲在极度悲怒之下,将手中的剑毫无章法地架在自己的颈侧,锋利的剑芒舔动着他的血肉,蜿蜒的血迹渗入衣领,将墨衣染了一团黯红。

明哲目眦欲裂,眼眶被血泪染得一片赤红,他似是恨极了苍摩,眼底淌着的尖锐恸意恨不得噬其骨,啖其肉,但却在看见苍摩颈侧被他手中的剑划出一道血痕时,还是下意识地颤抖了一下手。

苍摩察觉到,不着痕迹地笑了一下,带了点莫名的悲伤,抬手握住明哲的手骨,好叫他将手稳稳地抵在累他至此的仇者喉间,哑声道:“......老师,别对我下不去手。”

“......”

闻他此言,明哲的眼睫如残破的蝶,剧烈地颤抖着,却似再也无法承受命运的恶意,残败而枯槁,像是快要失去生机。

他就这般盯着苍摩,眼中的情绪卷起又消落,眷念和恸意交缠在他眼底,浓重得让人不由得屏住呼吸,半晌才听见他喉间含着血气,嘶哑着道:“我不需要你假惺惺。”

从长街尽头吹来的冷风落到了两人脚边,又倏而吹向远方,一片喧嚣中,苍摩红着眼角,垂眼望着明哲,唇角紧抿成线,眸色深沉却不发一言。

是了,刚开始与明哲达成交换心魂的协议时,只是自己一时兴起的消遣而已。

只是没想到,这一时兴起,竟牵扯出后来这般多的身不由己。

眼下看来,苍摩红着眼角垂着浅色的眼睫,带着些难以言喻的荒芜,朝明哲笑了一下——只是眼下看来,竟是他的老师,先后悔了。

一开始苍摩提出交换心魂的协议时,是因为在身为魔神不死不灭的漫长岁月里,他已然生出了些厌倦的百无聊赖。他管着这邺莲城过了成百上千年的年岁,每日望着这些低阶魔族,耽于□□与杀欲,像只点了灵,却没有开智的空躯壳,年年岁岁,竟生出了些倦意。

人魔两界都在传言,邺莲是魔君所在地虞渊的卫城,苍摩不以为然地笑了起来——什么卫城,听起来就像是魔君的一条听话犬一样。

因此不知从何而起,苍摩对人族起了莫大的兴趣——那样软弱又渺小的族群,区区百年而已的寿命,和不死不灭的魔神相比,就如同不知春秋的蟪蛄,形迹匆匆,却朝生暮死,若最终的归途是归于虚无,不知他们这般汲汲营生是为了什么。

苍摩也是从那而起,喜欢上了掩起魔息,化作人族的模样,混迹在人群之中。他也不以杀戮人族为乐,只是单纯作为旁观者,兴致勃勃地观看着人族的生老病死,爱恨别离,若一时兴起,还会暗中给他们使些绊子——苍摩不认为那是绊子,只是增加点旁观浮沉的乐趣罢了。

明哲被世家逼至镜海边的时候,苍摩刚好在镜海旁听着海潮和风声百无聊赖地打瞌睡,直至海风里带上了纸硝的味道,苍摩才施施然醒了过来。毕竟是活了成白上千年的魔神,人族性命在苍摩眼里就如同流水。

他就这般坐在镜海旁高高的海礁上,隐了身形,撑着下颌,好整以暇地欣赏整一出单方面的迫害。

同族操戈,权贵倾轧,朝生暮死的一个族群,竟能养出这般八百个心眼子,苍摩饶有趣味地旁观着。

真是一出好戏啊,苍摩盘膝而坐,愉悦地眯了眯眼角,散漫地想道。

直至明哲将书稿燃烧殆尽、满面血泪时,这出戏仿佛唱到了最高潮,苍摩也不由得直起了原本倚着海礁的身子,搭在膝盖上的指骨也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节拍。直至明哲颈侧隐隐现出暗纹时,苍摩显而易见地来了精神——不为别的,这暗纹,是入魔的前兆,由人坠魔,竟是前所未见。

见此,苍摩唇边的笑意越来越甚,烟灰色的眸子一转,转瞬又起了一个新念头——若是推眼前这个书生一把,他会拿这偶得的魔息将这些将他逼上绝路的人全格杀在原地么?

心随意动,苍摩懒散地抬了抬手指,一道凌厉的魔息打入了被围猎的明哲体内,不易察觉间,明哲苍白的面容青了一瞬。

但令苍摩失望的是,明哲只是带着这身魔气,挣破武侍的围合,带着向死的决绝,坠入了镜海之中。

没意思,苍摩撇了撇嘴,将目光收了回来,懒散地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很快将这个毫无乐趣可言的人族抛在了脑海。

以血为乐,毫无同理心,这不就是魔么,连苍摩这等自以为脱离了低速趣味的魔神也毫不例外。

没料到的是,隔了几天,苍摩在镜海的魔族地界又一次碰到了这个早就被他抛诸识海深处的人族。

其实一开始苍摩没认出这个被海潮卷上岸的人族是那日那个被逼上绝路的书生,镜海每天都会卷上来几个被海潮吞食的人,他以为这个也别无二致——直至有个被明哲身上残存的人族气息吸引来的低阶魔族,在利齿没入血肉的那一瞬,苍摩捕捉到了明哲身上散逸出来的、属于苍摩自己的魔息。

海潮汹涌,竟然活下来了。

苍摩终于真正起了兴趣,挑了挑眉,原地身形一散,再聚时,便是在那低阶魔族的身后。那低阶魔族蓦地后脊背一寒,战战兢兢地往上看时,头顶的视野没入了一片阴影之中——是苍摩垂着视线,眸光匿在半掩的眼睫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低阶魔族一下就怂了,膝盖一软,噗通给苍摩跪下了:“城......城主。”

苍摩颔首领了他这一跪,踱到浑身湿透,面色被海水浸得发白,生死不知的明哲身边,袍角沾着海水,蹲了下来,撑着下颌,玩味地笑道:“这个人,归本君了,知道吗。”

——潜台词是,你阻本君眼了,还不快滚。

就这几个字,苍摩还未释出任何来自魔神的威压,这个低阶魔族就先被唬得软了力气,出了一身冷汗,只得磕磕绊绊地说:“是......是,城主您请自便。”

说完,脚底溜烟地就跑了,堂堂城主,和我打什么商量啊,难道我说不给,你就不抢吗?

这个人,归本君了。

当时苍摩玩似地说的这句话,没想到竟一语成谶。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堂堂邺莲城城主,一个活了成百上千年的魔神,在如水般淌过去的年岁里,竟对区区一个人族,着了意,上了心。

或许是从那一次次允诺的复仇里开始的?

自从明哲答应了苍摩的协议,与他交换心魂,再醒过来时,便已经忘尽前尘,连曾经以为克入血脉里的恨意,也随着交换心魂而遗忘殆尽。

说来也算讽刺,这么看来,将心魂出卖给魔神,竟算得上是一种新生。

苍摩没有隐瞒明哲将心魂出卖给自己的事实,但也懒得和他费唇舌解释前尘因果,因此忘却前尘的明哲,也以为自己只是一个误入魔域的人族,被苍摩一时兴起所救,为报救命之恩,将自己的心魂交换给了苍摩。

第一次履行协约,替明哲去报仇时,苍摩直接将人带在了身边。

苍摩记得那个因遗忘了仇恨,形容重新变回娴静秀雅的小书生,微微睁大了眼,迟疑道:“在下一凡人,得城主庇佑才侥幸在邺莲活了下来,手无缚鸡之力,城主带着在下,岂不是碍手碍脚的。”

“啧。”苍摩也似是很为难地皱了皱眉,最终纾尊降贵地开口道:“还不是因为答应了你,你以为本君乐意带上你。”

“噢。”

安静的小书生也不多做好奇,得了城主一句话,便眼观鼻鼻观心地敛了目,不作多话地去收拾行囊了。

“啧。”

尊贵的苍摩城主发出了今日第二声不耐烦的音节,直接大步跨至小书生身边,在明哲惊愕的目光中,一把攥住他瘦削的腕骨,不耐烦道:“收什么行囊,本君三更想要之命,没一个能活得过五更,不过是一来一去的事情,浪费那个劲收行囊作甚。”

拉扯之间,宽大的袖口从明哲的腕骨处滑落,露出些火舌燎过的暗红——有些事情,能从记忆中抹拭,但却没办法改变已经发生过的事实。

明哲盯着自己手腕上的伤痕看了半晌,有些模糊而破碎的痕迹从识海中一闪而过,却如隔云雾,怎么看都看不清。

就在苍摩要发出今日第三声不耐烦的音节时,明哲缓慢地眨着眼,迟缓地开口道:“我......我这是被火烧过么?”

苍摩张了张嘴,良久无言,也是第一次,他在面对这个他自负以为弱小得不值一提的人族时,有了想要解释的念头。

活了千百来年,只爱找乐子不爱动脑子的城主大人懒得去细究,只是不耐烦地一压眉骨,连人带那个收拾了一半的行囊,一同瞬移带去了目的地。

在景色和风声都疾速向后,拉扯成模糊的鸣音和晕开的水墨时,明哲慢吞吞地垂眼看着自己手中的行囊,又望了眼一脸不耐烦地攥着自己手骨、因看不出年岁而显得年纪格外小的年轻魔神,迟缓地露出了点清浅的笑意。

苍摩不愧是自称脱离了低级趣味的魔族,倒是真的很认真地履行协约,顺着当日围猎明哲的世家高族,一个一个地找上门去。

每个以暴制暴的夜晚都别无二致,铺散一地的冷雾,风里带着火屑的味道,若在仔细分辨,便能嗅出火屑里散不去的血腥气,苍摩就这般领着明哲,肆无忌惮地踢开那一道道高门,再在满宅子人哀声求饶前,面无表情地指骨轻抬,在他眼里不堪一击的脆弱人族,便瞬地没了气息。

散落满地的火光映得苍摩眼底明明灭灭,也映得站在他半个身位后,身形隐在他身影后的明哲,恍若从地狱爬上来索命的恶鬼。

“你......你不就是......唔!”

匍匐在地家主瞬间认出了明哲的形容,满脸惊恐交加,颤抖着手指着明哲,却在快要唤出他的名字时,苍摩眉骨一压,瞬间唇角溢出血——竟被苍摩瞬间割了舌头。

直至掌中被苍摩强行塞进了一个冰冷的物事,明哲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顺着寒意垂下视线,才发现掌中握着的,是把匕首,刀柄上,墨绿的宝石被火光映得隐约跃着光。

“你去了结了他。”苍摩错开半身,将明哲推前了几步。

“为何?”

明哲双手攥着寒凉的匕首,神思恍惚地问道,纷乱而空泛的记忆中,似乎一闪而过的,是眼前之人的身影,但不是眼下这般又惊又恐地无声哀求着自己,而是高高在上的、不可一世的、充满施舍和掠夺的模样。

明哲额角蓦地泛起尖锐的疼,冷汗濡湿了衣襟。

“因为本君不养无用之人,你若是连个渣滓都不能替本君除掉,本君留你何用。”

苍摩嫌恶地将那个毫无尊严可言、瘫倒在自己脚边唔唔求饶的家主,第一次收起了毫不在意的神色,紧紧地盯着明哲,一字一句道。

于是,明哲就这般咬牙顶着识海快要沸反盈天的痛意,在那瘫软成一堆横肉的家主惊惧的目光中,颤抖着双手,拔出匕首,寒光如秋水掠过,手起刀落,见血封喉。

热血溅上了明哲秀雅的面容,很滚很烫,似是带着临死前的极度惊惧,烫得明哲不由自主地闭上双眼,心底却古怪地升腾起复仇的快意。

有了开头,后面的事就顺理成章起来了,苍摩还是在心情好的时候会带着明哲出门,大摇大摆地上门寻仇,苍摩压制,明哲补刀,那段时间京内的高门大族,都被他俩闹得风声鹤唳,以至于到了后来,人族都隐隐传着魔族要卷土重来的风言风语。

又或是什么时候呢?

明哲抬在苍摩颈侧的长剑刺得有些深了,剑芒抵着颈侧的血脉,血流得更快了,苍摩小半个肩膀都被濡成了暗红,苍摩隔着嚣于尘上的血气,朝着明哲虚弱又眷恋地弯了弯眼角。

是了,似乎是从一次又一次的寻仇杀戮后,明哲第一次反手握住了苍摩的指骨,带着些端正的笑意,温和地道:“虽不知城主与在下达成了何种协约,但比起这个协约......”

言及至此,明哲顿了顿,似乎在寻找些什么合适的措辞。因着最近一直被苍摩带着四处以暴制暴,明哲身上的书卷气沾上了血气,竟显出了一股诡异又扭曲的平静,但当他抬眼望向苍摩时,眉眼间的戾气瞬地消散无形,只留下不自知的温热——

“比起这个协约,在下更希望城主能多顾些自己。”

这个脆弱得不值一提、连交换了心魂后,依然能隐约回忆起过去一些细枝末节的人,竟然将自己,摆在了仇恨的前头。

虽然很卑鄙、虽然很为人所不齿,但在那一瞬,苍摩闻见自己心脏重重一跳的声响。

在满涨的心跳鼓噪声中,苍摩敛起平日里恹恹的神色,第一次深且专注地盯着明哲隽秀的面容,随后蓦地笑了开来,当苍摩不带着玩意地笑时,竟有股天真无邪的疏朗少年的模样。

邺莲城主宅府内庭院深深,风从遥远的虞渊山顶卷着霜雪的意味,落了下来,苍摩将沾在明哲眉梢的雪粒捻了下来,融在了指尖,想着他在人族时的模样,眉开眼笑道:

“本君知道了,老师。”

作者有话要说:乐子人竟是城主大人他自己。

不死不灭的魔神竟然装弟弟,未免也太弟弟了点,你说是吧,城主大人。

ps,前两次更新阅读是0未免也太令我震惊了,这么看来我是真热爱写作啊(bu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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