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光临先知小屋，艾沃尔面对的是两道完全与“友善”不搭杠的视线。
这倒也合理，结合这对母女之前的经历来看。
“我猜你是来找我母亲的。”瓦尔卡面无表情地望着艾沃尔说，“我有个要求。”
艾沃尔迅速应答：“你要旁听？”
瓦尔卡点点头，神情阴郁。
某种意义上，她的处境和艾沃尔很相似。
她那积攒了二十年的认知也在受到巨大的挑战，就从她最亲近的人那里。
艾沃尔直觉她需要的可能不止是旁听而已。
两人一道来到斯瓦拉跟前，斯瓦拉看起来比之前更加苍老衰颓了，不知是不是错觉，艾沃尔感到她几天之内几乎头发全白了，整个人精神都萎靡不振，似乎连眼皮都抬不起来。
听到艾沃尔的脚步声，她只是稍微斜了斜眼，用余光瞥见她的到来，除此之外没有做任何其他反应。
“这次她独自跑去斯塔万格身体彻底垮掉了。”瓦尔卡坐在床沿边上看着母亲呆滞的背影悲伤道，“我知道你没有对她动粗，但她的身体本来就很差，所以——”
可以直接理解为时日所剩无几了吧，艾沃尔心想。
“艾沃尔，你又来了。”斯瓦拉冷冷开口，看也不看艾沃尔一眼，“我对你而言还有什么利用价值吗？如你所见，我命不久矣，死亡将近我还有什么可怕？最终的结局也不过是死在哪里的差别，最惨不过暴尸荒野罢了，如果你现在打算惩处我就别浪费时间了，如果不想，麻烦你立刻转身出门离开我家，最后的这点时间我不想被烦扰。”
果然还是丈夫了解妻子，艾沃尔心想，满腹怨气的斯瓦拉现在脖子一梗拒绝再配合了，她确实是需要别的诱饵重新吊她上钩。
于是她拖了把小圆靠背椅来到床边坐下开口：“如果我告诉你我有办法保你活着到达你们的最后归宿之地呢？”
斯瓦拉果然瞪大了眼问：“……什么？你怎么知道……”
“你的丈夫希望我能实现你的最后愿望，当然也希望你能配合。”
瓦尔卡垂下眼睑，微表情显露出她此时此刻心情颇为感慨。
艾沃尔一时也无法确定，她是不是真的在感慨那不知还能存留几分的夫妻情谊。
“关于夺取金苹果的整个计划我能说的全说了，”斯瓦拉脸色阴沉地回，“你既然打定主意不想了解那个金苹果，我实在没什么可再交代。”
“科约特维给你的来信，我仔细看过了。”
斯瓦拉嗤笑出声：“果然是你拿走的。我们一直生活在你的监视之下吧。”
艾沃尔无视了她的不满继续道：“看得出，科约特维和他的神秘教团对你不够坦诚，否则你也不会留下那么重要的罪证不早早毁掉。”
斯瓦拉的沉默更加印证了艾沃尔的说法，她继续趁热打铁：“虽然非常不爽，但我和你是同类，这我无法否认，那意味着有些时候我们确实立场一致。我要进一步了解科约特维，你忌惮他的教团对你图谋不轨，这可能也会成为我的担忧，你觉得现在的你还能找到更好的——临时盟友吗？”
光是从那封信……艾沃尔居然能挖到这么多信息吗？斯瓦拉如此想着忍住了没去看她，她咽了口唾沫败下阵来：“知道了，你要问就问吧。话说在前头，我确实不能保证有问必答。”
“教团是从何处得知你的血脉异于常人？是你主动提出？还是在你跟科约特维搭上之前他们已经知晓？”
“不，我怎么可能把那种秘密对一整个组织说出去？在我加入之前，他们已经了解了相当多伊述——”
“伊述？”
这词好耳熟，艾沃尔心想。
“总之，教团已经了解了相当多关于伊述人的秘密，否则也不能吸引我加入。”斯瓦拉叹了口气说，“虽然伊甸碎片的事是我主动提的，我想借此保住古尔的性命，可后来我发现，科约特维知道的远超我的讲述，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古尔觉醒了更多伊登的记忆告诉他的，可后来我翻看信笺发现时间并不能对上，科约特维大概也没想到我这么闲这么仔细，在我写信询问后表现得相当不高兴，但我的措辞态度强硬，他才说出教团的事。”
艾沃尔回忆起信笺内容，确实能和斯瓦拉的叙述基本吻合，又问：
“这个教团到底叫什么？”
“你可以叫这个组织‘战争的守望者’，”斯瓦拉说气话来越发有气无力，“当然，这只是整个教团在英格兰的分部，只不过现在这个支部把势力延伸到了挪威。他们的总部或者说正式称呼叫做上古维序者。”
“他们信的是哪方神灵？”
“他们信奉的是三位一体的神灵，有点类似撒克逊人的信仰，但实际上完全不同，我想这你肯定已经了解了。”斯瓦拉说到这里局促地整理了下凌乱的头发继续道，“科约特维越不让我多问我就越怀疑，他想要的并不只是在我的帮助下成为至高王者，一开始我以为他只是想独占找到金苹果的功劳，后来渐渐察觉没有那么简单。”
“所以你对上古维序者信奉的三位一体神灵可能是什么，有任何猜测或者联想吗？”
“我……”斯瓦拉纠结地咬住下嘴唇，纠结了片刻，又瞥了眼艾沃尔，还是道出了推测，“也许，是三位伊述智者。就是他们，一起创造了人类。”
直直望着艾沃尔的斯瓦拉眼眸突然变得如星空般深邃无垠，难以捉摸，艾沃尔张了张嘴吸了两口空气才挤出话：
“人类……不是奥丁用木材……”
“不，当然不是，”斯瓦拉的笑意味深长，她摇着头否认，“那是奥丁为了在米德加德建立权威和信仰向人类撒的谎，在他之上还有更高的存在。”
“你的意思是——你们阿萨神族，还有敬奉的神明？”
斯瓦拉没忍住笑了：“不不，跟人类敬奉神明不太一样，应该说是崇敬智者，不过你要那样理解也可以吧，他们三位的成就与功绩是共同完成的，难以分割，他们不仅创造了人类的祖先，还打造了许多具有惊人能力的器具。”
“比如那个会制造幻象的金苹果？”
“对，你想，渴望某人的造物所以去崇拜某人，也算合理吧。”
“这么说来，上古维序者既崇拜伊述人，又追捕伊述人，而且对金苹果充满兴趣，”艾沃尔捏着下巴思索着说，“我没记错的话，你说过那个金苹果能赐予人统治者的权能没错吧。”
“是啊，我直说了，那个金苹果可以直接干涉人的思维和行动，捕捉数量没有上限，只要被影响到都会被控制。”
“难怪……”
“难怪什么？”
“这么说吧，那个上古维序者教团，确实想统治全世界，科约特维这种莽夫只不过是棋子连手段都谈不上，他这样的人存在就是为了给教团开路以及找人，我猜，那种金苹果应该不只一个而已吧？”
“是，不止一个。”
“所以他们才要到处寻找伊述人的血裔，可难道就只是为了金苹果？”
“瞧，这就是我的疑问。”斯瓦拉摇着头说，“我总感觉教团要的不止是金苹果而已。”
“你没考虑过一个问题吗斯瓦拉？”艾沃尔眯起眼来视线越发犀利，“如果只是想要苹果，拥有丰富关于伊述人知识的教团抓了个古尔完全足够，为什么还要让科约特维跟你虚与委蛇，玩什么国王王后的游戏？”
“……他……他不能对我这样的老妇有兴趣吧。”
艾沃尔实在没忍住，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他想要你没错，但恐怕不是馋你的身子。”艾沃尔收拾收拾表情说到。
“那……”斯瓦拉扭头看向女儿，“是瓦尔卡？”
“………………………………”
“你有话就直说！”
“我是有想法，但那只是猜测！”艾沃尔拔高嗓门道，“猜测需要印证！”
此时的瓦尔卡已经完全呆掉了，表情木讷地盯着母亲，毫不自知地微微张着嘴。
好吧，意料之内。
“可……我已经复苏了芙蕾雅的全部意识，我的女儿并不能继承血裔的能力啊。哦血裔只是我们的叫法，教团内部管我们这种人叫‘圣者’，”斯瓦拉撇撇嘴道，“不管古尔被擒到底是怎么回事，那都是过去了，虽然……你不肯把伊甸碎片给我，好在终归是没落到教团手上。”
“看来你对上古维序者充满警惕啊。”
“你早就知道他们是怎么对待古尔的，她在科约特维那里过着同奴隶无异的生活，说是什么‘圣者’，其实根本只是当作达到目标的工具来利用！”
虽说斯瓦拉的话艾沃尔大部分还是相信，但她认为斯瓦拉想要伊甸碎片的目的应该没有那样无私。
“所以，”艾沃尔又问，“那封关于怎么在赫鲁兰设伏堵截我的信笺就是你最后一次跟科约特维通信？”
“是，之后我再也没见过他的信使，我倒是想见。”
“你们的计划出了大问题，”艾沃尔说着露出个充满恶意的微笑，“要么就此决裂，要么还会继续联络，不管是哪一种，科约特维都会派人来找你。”
“找我，”斯瓦拉的声音透着丝颤抖，“你想说的是，杀我吧。”
“阿格德尔的探子遍地都是，无孔不入，我希望你是他们安置在佛恩伯格的最后一个。”
“你的信使，母亲。”瓦尔卡也用发颤的嗓音说着用力摁住腰上祭祀刀的刀柄，“他们都是从哪儿送信来的？我们已经不安全了。”
斯瓦拉立刻环视了一圈周围，眼里满是惊恐。
“艾沃尔，你得保护我！”斯瓦拉用力攥住艾沃尔的胳膊一字一字道，“只有我活着才能向你展示你想知道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