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靖思:“放我回去。”
“交易已经结束了。”
“……”山岁沉默了些会,说:“好。”
说罢山岁就转身离开了这个房间,许靖思脱力地跌回床上,喘息着缓缓闭上了双眼。
*
山岁出去之后一个人上了人家房顶,沉默,眺望,思考人生。
是的,她和许靖思之间的交易本就已经结束了,后面的这些都是敌人阴谋所造成的横生枝节。
她应当按照约定“止盈”,不再干扰许靖思回到原来的生活中去。
她们两人之间的交集,只不过是各自人生路上的渺小插曲,过了就过了,再不相干。
可在平静冷酷的表层之下,她却觉得有些失落。
那个人为欲望和渴求之物而生,如果失去欲望就容易自毁或疯狂的言论,一开始确实是来自于他人对她所说的话语。
经过她的多年实践,这个理论也确实是在普遍情况下都合理准确的——“自毁”、“疯狂”这种说法放到别人身上或许会有夸大之嫌,但结合她自身功法的特殊性,旁人的担忧其实不无道理。
而她本身也基于这个理论影响操纵过许多人,无论是敌是友。
欲望是人活在世上的动力,也是人作出选择的动机,只要看透掌控这份底层的动机,这个人的心思便不再隐秘,一举一动都几乎成了可以计算和预测的事情。
山岁能理解这件事,能看透这份规则,然而将目光放回她自己身上,她却无法得出一个确定的结论。
——她自己的欲求究竟是什么呢?
从有记忆起,就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焦躁感和不安感在始终伴随着她。
身在沟壑下便忧心洪水,身在平地上便忧心落石,身在山丘顶便担忧野火,身在天穹中便担忧坠落……
她难以容忍可能存在的意外和无常。
她也确实很有本事,在这份焦躁不安的驱动之下,她一步一步站上了如今的位置。
——是的,唯有不断,不断地向上攀登;不断,不断地将洪水、落石乃至于飓风烈火都掌控于手中,才能让她得到安宁。
至于攀爬途中与身至高处之后她所做的那些事,应该能以旁人口中的“强迫症”来解释。
她厌恶无意义的争斗、死亡与浪费,她喜欢有序、安稳且高效的环境,所以她与她所操控的地母神教这一庞然大物,便散发出了一部分能量来改变了东域的环境,仅此而已。
那么,站到高处就是她的欲求了吗?
可是,绝大多数人想要站到高处根本不是为了高处本身,而是那里所存在的权势、财富、力量、尊严。
可与向上的强烈冲动相比,她的物欲一直都显得十分低迷,对珍贵的酒水珍馐美人俱是无感,对衣物一般只有色调和舒适度方面的要求,住处没有任何一件出于爱好的无用陈设。
她所想要的,真的会是那些东西吗?
她始终无法通过理性思考得出一个确定的结论,可是她的直觉却时常告诉她:
不是的。
不是那样的。
可这份直觉又无法告诉她明确的答案。
而她也必须付出时间与精力去维持如今的位置,那就更加少有机会能思考这些比起实物而言有些虚无飘渺的问题了。
很多时候她都会在忙碌中遗忘这些问题的存在,她曾想,或许自己该放弃寻找答案,该承认和接受自己在某种层面上的残缺,
若是有一天她真的如同那个理论所说的那样堕入疯狂,。
她的骄傲让她不太能接受自己变成一个毫无体面的疯癫婆子,那么她可以在征兆出现之时就离开那个位置和簇拥的人群,前往无人荒野去迎接自己的结局。
不过,即使那种情况真的会出现,距离现在的自己也还有很远吧。
——她从前一直都是这么觉得的。
——————
秋牙三人和山岁的两个手下在约摸一个小时后抵达。
当佣兵们冲进房间之中时,许靖思已经穿好了衣服,并恢复了与平常一般的神态。
大松一口气后,莉切率先嚷嚷出声:“你没事真的太好了!哎哟你可真是吓死我了!居然直接跟……”
“谢谢,”许靖思打断她,浅淡微笑着说:“人不是我杀的,是山岁。”
莉切:“……啊?”
关那个混蛋什么事?而且不是还什么都没开始说吗?
秋牙失笑:“好,都是她杀的。”
林文林:“对,她杀的。”
莉切才反应过来:“哦……她杀的。”
秋牙:“好了,我们该赶快走了。”
说着,他视线上移,隔着天花板看向还在屋顶上的山岁,眼神中带着警惕。
山岁并未阻止,只是说:“提醒你们一件事。”
“——是戎并没有死。”
“他已经148岁了,本身实在太过衰老,就将述戎的身体做成了自己的傀儡,现在傀儡死了但他本体还在。”
“不过以他的状态加上外魔法反噬,估计也活不了多久了。”
“但他那样的人哪怕活不了多久,只要还没有咽气就不可能轻易放下权柄和仇怨。”
“而且,他手下最忠诚最受重用的心腹大将蓝篙,你们都还没有见过。”
佣兵们闻言后面色都沉重了几分。
山岁的言下之意,就是说许靖思很有可能会在归程中遭遇他的疯狂报复。
许靖思本人却很是淡定,好像对这件事一点都不意外,也不为一番苦战后战果砍半这件事而失望沮丧。她稍微转身面向山岁的方向,说了声“谢谢”。
一方面山岁确实是救了她的命——虽然本来就是山岁给她带来的无妄之灾,但那毕竟并非出于山岁对主观意愿,所以她于情于理还是要道一下谢的。
另一方面,这副平和的态度也是在做给秋牙他们看,免得他们多想忧心。
对于许靖思的感谢,山岁的眼神似乎细微地变了变,然后她稍稍别过脸,反手将一个链形空间魔具抛给秋牙,说:“走吧。”
秋牙往那魔具中一探,好险没被钱币的光芒闪瞎眼,哪怕他身为佣兵之中的佼佼者并不穷,见此也是心中一阵卧-槽。
不过想想他们这一遭,收点金钱上的补偿也算是理所应当的,至于山岁究竟是何许人也竟能随手拿出这等财富……他们就不该再去关心了。
他看了一眼山岁,心想这应该就是两不相欠的意思了吧。
一行人上了魔兽马和魔力车,飞快地远离了那栋房子。
在确定了山岁这个在她心中已经升级成瘟神的存在没再跟上来之后,许靖思对秋牙三人说:“不用太担心,不过,要麻烦你们留意一下环境,如果是那种适合设魔法陷阱的地形,就避开,或者告诉我。”
许靖思也反思了自己中魔法陷阱的经过,因为有精神力感知和敏锐五感作为仰赖,她确实是在其他方面太过于松懈了。
其实即便是再怎么隐蔽的魔法陷阱也是有迹可循的,比如说它的设置条件很苛刻,对地形和魔素密集度纯净度都有要求。
但是她现在也没有那么多精力每时每刻去观察环境,那就交给经验丰富的佣兵好了,在这方面他们还要比她更在行,更可靠。
听到她的要求后,莉切立即说:“没问题交给我!我的眼睛利着呢!”
林文林:“靖思真是可靠啊!”
嗯?许靖思想,为什么是她可靠呢?
“对,真可靠。”秋牙对许靖思眨了眨眼,露出了一点带着心照不宣意味的笑容。
许靖思看着这几人,也露出了些许真心实意的笑意。
莉切虽然平日里看起来大大咧咧,但她毕竟拥有着女人的敏锐,此时她并未让许靖思周围回归安静,而是又开口说起了下一个话题:
“对了,现在元明王国和波萦联邦你都走过了,有没有兴趣听听我叨一下我老家的事情啊?”
“放心啦!不会耽误我看路的,一心多用是优秀弓箭手的必备技能啦!”
……
*
而在许靖思一行走后没多久,山岁也对参和邬两人说:“走吧。”
其实这屋子里还有一个被她顺手带上的盲女涑瑠,许靖思和山岁都并不是说就这样给她忘了。
只是,许靖思自认没有管到底的能力,而山岁也没有去管的义务,所以都默认了要把她留下看她自己造化了。
但山岁看了盲女一眼——主要是在看那张脸。
盲女本身就没什么实力可言,在加上在丹伊砂部所受磋磨导致的虚弱,到现在依然没有一点儿要醒的迹象。
短暂的思索后,山岁随手扯过一块薄布往盲女脸上一蒙,一并带着走了。
途中马上,参正以很快的语速向山岁报告事务,忽然他的声音顿了顿,按着耳边的魔纹作侧耳倾听状。
然后他说:“刚收到传讯,丹伊砂部调动了精英部队。”
山岁表情没变,只是眼神里稍微透出了一点暗色。
参又接着说:“同时,歇松部也在备粮草轻甲。”
“疑似要动兵。”
山岁闻言忽地一勒缰绳,三匹魔兽马先后嘶鸣一声停在原地。
山岁眼神中迸出了一丝锐利冷光,唇角也微微勾起:
“动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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