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的宿舍里，王家春和秦思明正酒酣耳热。

再一次跟丢了高振麟，王家春很有些闷闷不乐，回站里的路上他买了卤肉、花生米、四个馍馍和一瓶酒，回来便叫了秦思明一起喝酒，权当是晚饭了。

得知曹天浩今晚给高振麟洗尘，秦思明大约也是心中不悦，脸色也比往常阴沉了许多。俩人碰到酒，明显一下子来了兴致，关上门吃喝着聊了起来。

“跟踪振麟几天有什么发现？”秦思明问。

王家春摇头：“看不出有什么，倒是往金家跑了几趟。”

秦思明低头呷一口酒，抬眼皮看向王家春：“看来要引蛇出洞。”

“对，他不是不动吗？那就我们动起来。”王家春开始摩拳擦掌，“想好计划了？”

“想好了。”

王家春往前凑了凑，秦思明低声说了几句，然后两个人相视一笑，屋内气温似乎升高了些，就边弥漫着的酒气也跟着浓郁了不少。

“西安的地下党消停了几年，这又开始活动频繁了，”王家春给秦思明又倒了杯酒：“是得好好打压一下，不然哪天我们掉脑袋都不知道。”

“我一个人还好说，你有家眷，家里自然不能少了顶梁柱。”

“站长不是有意把曹小姐说给你吗？”

“他是有这意思的，但最终还得看曹小姐的意见。”秦思明说着，嘴角咧了一下，却看不出笑意。

王家春拿起酒杯示意秦思明碰杯：“那你就主动一点，约她一起看电影、跳舞。”

“说实话，我不是那么着急，不能因为儿女情长的事情影响我的事业。”秦思明似乎不想再谈论这个，顺势转了话头：“现在，我看突破口就在振麟身上。”

王家春点头：“计划成功，顺着捋下去，来个大清扫。这事一完，你就可以安心追求曹小姐了。”

“我查振麟不是因为曹茜茹，是为了党国的利益。”秦思明的语气有些不悦。

“对、对、对。”王家春哈哈一笑，拿起酒杯：“那先祝我们的计划成功！来，干一杯！”

俩人都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秦思明道：“我现在只有一个担心，万一我们把他查出来，戴老板要保他，这事就等于我们白干了。”

“戴老板要是那样做可就是徇情枉法了，会引来众人不服。”王家春不以为然。

“不管上面是否制裁他，我都要查他，结果嘛倒不重要。”

两个人很快酒酣饭饱。见王家春伸了个懒腰，秦思明抬腕看时间不早，遂道了晚安回自己房间。

***

翌日，高振麟上午哪里都没去，就在办公室等白庚善的电话。可一直等到晌午也不见电话打来，他心想：可能组织还要考虑这件事情，遂决定再等半天，如果到晚上都没消息，他就要上门去问个究竟，并且强烈要求铲除林晓楚。

下午四点刚过，白郎中拨了电话过来，并说了那个同意铲除的暗号，高振麟听了心中大喜。

谁知白庚善却用暗语告诉他还有一个事情，需要他过去见面说。

看来这事情比较重要，不然白庚善不会明知道他被跟踪还让他去家里。

挂了电话，高振麟起身，收拾了桌面，穿戴好衣帽出了门。路过秦、王两人办公室门口时，他看见王家春正背对着门看着窗外，不见秦思明，他没停步，提脚下楼。

出了西安站，他叫住一辆刚好路过的人力车，坐上去说了要去的地方，车夫就飞快往前奔。

王家春是听见了高振麟下楼的，透过窗户看到他往站外走，便也赶忙下楼跟了出去。

院门外，王家春远远看着高振麟坐人力车离开的背影，似乎并不心急，只循着往常的路线，迈开步子去到跟丢高振麟的那一片巷子的街角。

高振麟在外面绕了两条街，还换了辆人力车，才在与白庚善居住地隔了一条巷子的地方下了车，一边慢慢走一边暗暗观察，在确定没有被跟踪之后，他才快步走进那条巷子。

进了巷子之后，他还不时回头查看，甚至还闪身进了旁边的一条支巷，以确认安全。

几番绕拐，到了白庚善家，他用暗号叩开了门。

“叫你来有个事情，我们有个同志突然收到了林晓楚要求见面的纸条。”白庚善说着递过来一张纸条：“是用以前的暗号写的。”

高振麟接过纸条，仔细看了看：“您确认这是林晓楚的笔迹？”

“我反复确认了，是他的笔迹。”说着，白庚善从抽屉了拿出一个小本子，翻了几页找到一页：“你看，这是林晓楚在我这里写的借条。”

高振麟把纸条和本子上的字迹反复对比后，确认两个字迹相同，却不由皱起了眉头：“他这个时候出现是为什么？”

“看到这纸条，我也很吃惊，不知道这后面有什么阴谋。”白庚善用火柴把纸条点燃了，看着它烧成灰：“但不管怎么说，这位同志是万不能去和他见面的，见了面肯定就被军统逮捕。”

“他消失之后又出现，应该是知道我们不会放过他，一定会锄掉他。”

高振麟来回踱了几步，停下来问：“这张纸条是什么时候收到的？”

“两个小时之前。纸条是被夹在书店的一本书里。”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白庚善问，“今天站里有什么情况？”

“就秦思明一大早就出去了，其他的倒没什么异常。”

“那这个事情我想是和秦思明有关。”白庚善思忖着。

“您的意思是秦思明授意林晓楚到书店留下见面的纸条？”见白庚善点头，高振麟倒吸一口气，“林晓楚居然不怕死！可他和秦思明唱这么一出是要干什么呢？”

白庚善摇头：“这必然有他们的用意。会不会和你有关？他们一直怀疑是你杀了贾波，那么林晓楚只要一出现，你必定会去杀他，这就恰好被他们逮个正着。”

经白庚善这一点拨，高振麟的思路一下清晰起来：“正是这样。”

“为了安全起见，锄掉林晓楚的事情往后再说，眼下还是以‘古城’恢复工作为重。”

高振麟心里已经起了杀意，他想着只要自己小心，这两个事情都不耽搁：“工作要恢复，林晓楚要锄掉，不然会牺牲更多同志。”

和他接触的时间虽不长，但白庚善对他的性格已有所了解，知道他决定了的事情就一定要去做，苦笑道：“你啊，什么时候才真正有组织纪律性？”

“您要对我有信心，我也会遵守组织纪律。”高振麟笑着说，“我看出来了，其实您是站在我这边的。”

白庚善说：“我先请示汇报，你等我电话。”

从白家出来，高振麟没有走刚才进来时的巷子口，还是按照上次出去的路线绕到街上，又往金鑫布庄而去。

***

一直站在街角守候的王家春，等到天黑，也没见到高振麟的身影，便做了一个决定：马上召集人手搜索这一片的民宅。

王家春回到站里，看见高振麟已经回来，便去了站长办公室。

曹天浩听完王家春的计划，点头同意了：“不过今天时间来不及了，明天一早你们就开始搜索那一片，注意要保密，不要惊扰了那一片的居民。只有这样，才能找到我们要找的人。这个事情绝对不能让振麟知道。”

话音刚落，就见曹茜茹推门进来，手里拿着刚买的纸笔，看见他俩在那里谈事，便默默走进里间，又关上了门。

她转身走到办公桌前，分别放好纸和笔，然后坐下，把桌上的文件一一合上，又分门别类放进柜子里。她的动作很轻，外间谈话的声音隐约传进来，不甚清楚。

过了一会儿，清晰响起王家春告辞的声音，她知道谈话结束了，听到外面办公室的门打开又关上，她这才拿着一只钢笔和两只毛笔，起身走了出去。

曹天浩接过曹茜茹递过来的笔，笑着说：“今天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家吧。”

“没其他事情了？”

“这里没有了。我让思明今晚约你出去看电影。”

“我不去。”

说罢，曹茜茹转身去了里间，把柜子和抽屉锁好，拿了外套，给曹天浩扔下一句“今晚我不去”就走了。

下楼时，曹茜茹特意去瞧了眼花圃，见前阵子齐淑珍栽下的两株绣球已经抽了绿。那点点的绿芽点缀在枝条间，让人一望而去心生希望，曹茜茹眉间略略舒展了些。

曹茜茹回到家里，见舅妈在沙发上看杂志，便撒娇抱怨道：“自打振麟回来，舅舅就好像觉得我要和他私奔了一样，一个劲给我撮合秦思明。”

“你一直说非振麟不嫁，可现在振麟情况不好，你舅舅自然是急的了。”曹太太笑着替丈夫解释。

曹茜茹抿了抿嘴：“舅舅他们对振麟就是太多疑。”

曹太太就笑笑没再言语，再说下去无非就还是那些车轱辘话。

曹茜茹却又担心舅舅把秦思明叫到家里吃饭，就要舅妈陪她出去吃小吃，被曹太太婉拒后，转头找奶妈陪她去。齐淑珍拗不过，就把做好的饭菜放进蒸笼里热着，然后陪曹茜茹出了门。

晨光见她俩往外走，也嚷着要跟出去。曹茜茹哄他：“我是去医院打针，你要去吗？”

晨光一听，赶紧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