浸泡了一下午的木桶，到晚上就不怎么漏水了。穆英按媳妇的要求把桶挪进屋里，倒上温度适宜的热水，一切准备就绪，才去楼上叫她洗澡。

“辛苦你啦。”庆阳抱着换洗衣物，开开心心的准备下楼，临走前还特意叮嘱她，“不许偷看！”

“洗澡有什么好看的？”穆英耸耸肩，“要看也是等你回来再看。”

庆阳这会儿心情好，懒得跟她斗嘴，脚步轻快的下楼去了。

她推开楼下的房门，一眼看见那个热气腾腾的大木桶，旁边还有衣架和放东西的小桌，布置的十分贴心。

她把衣服放在桌上，将门栓插好，又检查了一下窗户，确定房间不会从外面打开后，吹灭了屋里的蜡烛，开始脱衣服。

门外悬挂的两盏大灯的光透进来，勉强能看清整个房间。

庆阳扶着木桶边，抬腿，小心坐进水中。

温暖的水瞬间包裹住她的身体，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舒适的沐浴过了。以前理所当然的事，现在尽成了奢侈，还要求着别人才能得到那么一点点。

她靠在木桶内，手指轻轻抚摸着桶边沿，思绪纷飞。

直到楼上传来响动。

庆阳抬头往上看，声音还在继续，像是在挪动什么东西。

好一会儿，头顶的噪音才停止，外面又传来“噔噔噔”的下楼声。

庆阳瞬间警惕起来，她盯着房门的方向，生怕敲门声会突然响起。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远，庆阳悬着的心才逐渐归位。

被小土匪这么一吓，庆阳也不敢坐在水里发呆了，抓紧时间洗完出去。

穆英只出去了一会儿就回来了，她上楼的声音特别大，庆阳感觉屋顶都在跟着震。不过这次倒安静了许多，没再发出什么吵闹的动静。

洗完澡，庆阳回到二楼，推开门发现屋里大变样。窗边多了一张临时拼起来的床，被褥还没完全铺好，但是今晚分床睡的意图已经十分明显。

在搞清楚对方的想法之前，庆阳不打算先开口询问那张床的用途。

她走到穆英身后，见她正在穿针引线缝补一块粗布，桌上的布包里装的好像是土…？

“你在做什么？”庆阳伸着脖子问。

穆英忙着捯饬手里的布条，头也没抬地说：“骑马布。”

庆阳从来没听过这东西，她根据字面意思理解，应该是骑马的时候用，可是却想不出来该用在哪里。

直到穆英把那个布条缝好，开始往里面装草木灰，她才觉得那东西有点儿眼熟。

“这不会是月事带吧…？”庆阳猜测道。

穆英抬头，问：“那是啥？”

庆阳有些难以启齿，还刻意压低了声音问：“你月信来了？”

“哦。”穆英情绪不高的应了一声，“你要吗？我帮你也做一个。”

庆阳连忙摇头。

接着问：“你装的那是什么？”

“草木灰。”

庆阳皱眉。

无法想象下面垫着装了“土”的月事带。

不脏吗？

“你不怕生病呀？”庆阳担心地问。

“草木灰不脏，只是看着黑乎乎的，吸水性特别好。你试试就知道了！对了，你是哪一天？”

自从离开长安，庆阳的月信就开始紊乱，她也记不清具体时间，随口说道：“我…还早。”

“做好了，还可以。”穆英拿在腰上比划半天，沾沾自喜道，“这有什么难的？我看一眼就会！以前都是我娘给我做，刚才我去找她，她说我娶了媳妇，以后就不管我了，让我找你给我做。”

她看向庆阳的纤纤玉指，“你肯定都没见过针长什么样。”

“……”

庆阳不服气，指着桌上的针线包，“不就是那个嘛！”

穆英歪着头问：“那你会针线活儿吗？”

“不会。”庆阳理直气壮地说，“府里有嬷嬷和丫鬟做。”

穆英小嘴一瘪。

媳妇炫耀娘家阔，是嫌她穷吗？

庆阳并不关心她的想法，回头看向角落里的大木箱。

这是她刚被抓来时，两个年轻男人抬进来的，说是她的私人衣物，就随她一起当嫁妆了。她记得，箱子底下还有几个新做的月事带。

庆阳走过去，打开箱子，把衣裳全部拿出来，在最下面翻出两个新的月事带。

她从不用洗过的，这是陪嫁侍女在路上给她缝的。当时听侍女说了一耳朵，还好在里面。

“你用这个吧。”庆阳把她的月事带给了小土匪。

穆英不知道那是月事带，拿在手里捏了半天，又滑又软，还有一股子熏香味。

“这也是骑马布？”

庆阳点头，说：“我还没到日子，你先用我的。”

“这里面装的什么？好软！”

“木绵。”

“那不是有钱人做被子用的吗？哦…你也是有钱人。”穆英把月事带还给庆阳，“我不要！你留着自己用吧！我用这个就很好。”

庆阳没想到她会拒绝，问：“我送你的，为什么不要？”

“木绵只有很少的地方才能种植，运送到蜀州更是价比黄金。我要是用了你的，你就没有了。”

“蜀州城中定然有卖木绵，我们可以去买一些。只是做月事带，用不了多少银子的，我的首饰可以换钱。”

庆阳说话时一直盯着小土匪的反应，她不能表现的过于急切，要让对方觉得她是一番好意才不会引起怀疑。

“蜀州太远了，爹不会让我们去的。还有，你的嫁妆好好留着，咱家还没到揭不开锅的地步，哪能让你卖首饰？传出去被人笑掉大牙！”

庆阳就知道不可能这么顺利下山，她又笑着问：“你是不是从没离开过寨子？你爹娘怕你一个人跑丢了。”

“谁说的？我去过山下的县城，还摸过衙门口的石狮子呢！”穆英一脸得意地说。

“这么厉害！哪个县城？”庆阳哄着她问。

穆英下巴一抬，“赤水县。”

庆阳对这个地名没有印象，想来也不可能有印象，天下的县城有上千个，它又不是什么出名的地方。

穆英望着庆阳看了半天，直到跟对方对上视线，才问：“媳妇，你是不是在山上待得无聊了？”

庆阳不敢先挪开眼神，怕她觉得自己心虚，说：“你在山里长大，自然耐得住寂寞。况且，你有父母家人，我就只能对着你一个，要么就是跟兔子说话……”

情绪突然上来，庆阳哽咽了一下。不光是为了应付小土匪的说辞，同样也是她的现实处境，怎么能不难受呢？

“媳妇…”

穆英见她伤心，心里也犯起嘀咕，她还是头一回见媳妇这样。

思来想去，不就是挨爹一顿骂吗？皇帝为博红颜一笑，还能丢江山呢！她这又算得了什么？

“过了这两天，等我好利索了，我带你下山！”穆英向媳妇保证道。

庆阳抬眸，眼中有光，微微颤动的睫毛在眼睑处落下深沉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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