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穆英睡在临时搭的小床上,跟媳妇分居了。
庆阳一夜未眠,满脑子都是小土匪说要带她下山的事。她已无处可去,却还是拼命想要逃离这里。就算下了山,知道自己身处何处,也还是要回来的。
天将亮,庆阳终于有了困意,她正要睡去,忽听旁边传来响动,原来是小土匪起床了。
大概是去换月事带吧。
庆阳心想。
困意袭来,她很快就睡着了。
再醒来时,太阳已升到正中。
庆阳从床上坐起来,一眼看见桌上的竹篮,她记得那是装饭用的。
她穿上鞋下床,走到桌边掀开上面的小方布,篮子里是几块金灿灿的“小方糕”和一盘切好的鸡腿。
庆阳没见着筷子,偷偷用手捏了一块鸡腿肉放进嘴里,又赶紧朝门口看了一眼。
长这么大,她还从没用手抓过饭,即使知道应该入乡随俗,她还是很难接受这么快就变得跟小土匪一样。
才吃了几块,庆阳就感到饱了。她推门出去准备打水洗脸,老远看见小土匪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脸上还盖着一大片树叶。
这是在干嘛…?
她为什么每天都能花样百出!
庆阳朝晒的刺眼的院子看去,寻思这也不是晒太阳的季节啊!
也不怕晒秃了皮。
她来到井台,摇辘轳取水。刚打上一桶水来,躺在地上的小土匪跟着动了下。
只见她把脸上的树叶移开,用手勾着旁边的坛子,半身不遂似的歪着头去喝。
“……”
庆阳小时候听过一个故事,说从前有个人非常的懒,别人怕他饿死,就在他的脖子上挂了一圈饼。他把前面的饼吃完,因为懒得转饿死了。
在这之前,她一直以为这个故事是假的。
庆阳在井边洗完脸,犹豫着要不要过去看一眼。
突然,小土匪哼唧了一声,让她想起将来还要同她一块下山,还是多关心一下她获取好感。
她顶着木盆走过去。
“你怎么了?躺外面干嘛?”
穆英透过树叶的缝隙,看到媳妇正弯着腰跟她说话,有气无力地回答:“晒太阳啊!张郎中说,癸水来时,阴气至盛,让我待在太阳底下多晒晒,阴阳平衡肚子就不痛了。”
“??”
庆阳满脸不可思议,又拿起地上的坛子闻了闻,一股酒味。
“肚子疼,你还饮酒?”
穆英哼哼唧唧地接着说:“关羽刮骨疗毒时,也是喝酒转移注意力。我这点儿痛跟割肉比起来,还差得远呢。哎呦,又开始疼了!媳妇,快,让我再喝一口!”
“……”
什么谬论!荒唐至极。
庆阳想起她上次晕倒,小土匪也给她端了一碗药,不会也是这位庸医开的方子吧!
还好她没有喝。
庆阳本来不想管她,但又怕她月信延长,推迟下山的行程。她放下手里的木盆,蹲下来,去摸她的手腕。
“媳妇!”穆英春心荡漾的叫了一声,跟庆阳十指相扣。
“……”
庆阳打了下她的手,“别闹。”
“哦——!”穆英盯着庆阳好看的脸,心里一阵一阵的美,肚子再痛也不能阻止她撒娇,“媳妇,你还会瞧病呢?”
“不会。”
“那你摸我腕子干嘛?”
“别说话。”
穆英不乐意的闭上嘴。
号完脉,庆阳起身,俯视着她,说:“你说的那个郎中家里有药是吧?我给你开个方子,你去抓药,吃完就不疼了。”
“真的?”
穆英从地上爬起来,追着庆阳回了房间。
“有纸笔吗?”庆阳坐在桌子前问。
“没,”穆英摇头,“我又不认字,要笔干嘛?”
“那我说给你听,只有四味药,你记住了。”
听完药方的穆英:“????”
真是一点儿都指望不上她!
庆阳叹气,“我跟你一起去。”
…
张郎中住在寨子的另一头,因为每天要捣鼓很多药材,所以他不许其他人去打扰。而且他熬药的味道很难闻,日子一久,就更没人靠近了。
穆英带着媳妇来到张郎中住的小院,一位中年男人正背对着她们摆弄地上的桑叶。听到有人靠近,他也没有回头。
“张郎中!忙呢?”穆英捂着肚子,抬手跟对方的后背打招呼。
张郎中语气淡淡,道:“又是你!这次什么病?”
“我取药。”穆英笑着说。
张郎中翻动桑叶的手一顿,偏过头问:“什么药?”
“哦,四个!黄鳝、白莲……还有什么?媳妇。”
“当归,川芎,白芍,熟地黄。要是有红枣和紫沙糖就更好了。”
“呵!”张郎中哼笑一声,扶着膝盖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不愧是养尊处优的公主,您当这儿是皇宫呢?老百姓哪见得着紫沙糖!没有。”
“……”
庆阳意识到刚才的话惹恼了对方,又说道,“那就只给我前四味药吧。”
“你说的是四物汤的方子。你读过医书?”
庆阳点头,“略懂一点。”
张郎中一听她懂医术,指着西边的屋子说:“药柜在屋里,你自己去抓吧。”
“多谢。”庆阳向对方道谢后,拉着穆英一起去抓药。
屋中三面全是药柜,庆阳很快找到她需要的四味药,用桌上的桑皮纸包好。
出门时,张郎中正好走进来,斜着眼看她们。
庆阳一只脚已经跨出门,还是没忍住问了句:“饮酒可治月信痛,是先生教给穆英的吗?”
张郎中抬眼,面无表情地说:“我不擅长妇科。”
庆阳没再多言,出门去了。
“媳妇,等等我!”穆英忍着肚子痛,快步追上,好奇道,“妇科是啥?”
“专门给女人看病的。”庆阳敷衍道。
穆英懵懂地“哦”了一声,夸道:“可能是寨子里女人少,张郎中的医术可好了!上次有人割猪草,手指头都砍掉了,又被张郎中给接了回去,现在一点儿毛病也没有!”
“可他对妇科一窍不通,根本无法对症下药。什么晒太阳,饮酒,根本就没用。要是今天下雨呢?”
穆英仰起头看天,黑压压的云从西边快速移动上来,“哗啦”一声,刚才还晴空万里的天瞬间下起瓢泼大雨。
“媳妇快走!下雨啦!”
“……”
庆阳额头青筋一跳,赶紧把药抱在怀里。
这么灵验的吗?
这山有鬼吧!
浇了一身雨水的穆英躲在屋檐下用袖子擦脸,被她护着的庆阳也未能幸免。两个人互相对视一眼,看着彼此成了落汤鸡,忍不住笑起来。
“这雨来的也太急了!”
庆阳检查了一下怀里的药,“还好药没湿。”
雨一时半会也停不下来,穆英索性靠在墙上跟庆阳摆龙门阵,问:“媳妇,长安城里是不是有很多女郎中?”
“没有。”庆阳摇头,随后,又突然笑了下,“但是,有一位千金圣手。”
“千金圣手…是啥?”
“此人名叫秦回生,专治妇科。但他有三不救。不救‘未成人的女童’,不救‘贞洁烈妇’,不救‘年老色衰的老妪’。是个性格极其恶劣的风流子!”
庆阳见过此人一面,皮相和医术都是顶好的,就是人品太差。
等雨的功夫,穆英问了许多关于长安的趣事,庆阳像讲故事一样说给她听。
长安的热闹与繁华,没有人会不喜欢。如果有一天,小土匪对长安生了兴趣,她们下山的路便可以走得更远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