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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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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京墨这几日过得好生惬意:不用给顾元今上课,还远离了京城那些大大小小的是非,整日在客栈里一日睡到三杆头,再起来用午膳、服药、找关霁生,然后再在桐生州的街头四处闲逛。

唐京墨没来过江南,从小到大连京城的大门都鲜少出去过,于是便对这里潮湿的空气,对这里波涛的江水,对这里一切的风土人情都尤为好奇。

顾元白这几日一直都陪着唐京墨出行,无论是在集市上闲逛还是去找关霁生。

自打第一日唐京墨提出“入局”的要求,顾元白挣扎很久才应了下来之后,两人都心照不宣地再未提过这个话题。唐京墨倒不担心顾元白反悔,毕竟那落有他大名的书信抓了一张在他手里,没有人会傻到以身犯险,把柄都落人手上拿着了还严词拒绝。

但是唐京墨到底是不知道顾元白的目的。

那日他见到散开满地的朔阴文的一刹那心中骤然响彻的悲鸣,只因他在那瞬看到了走上这条路的顾元白在未来会面临怎样的苦痛和悲哀。

唐京墨没有什么远大的理想,他对大余也没有什么深重的感情,他只是单纯觉得,这天下苍生才安定这么几十年,如今的顾玄雍又是可遇不可求的一代明君,若是真被推翻了改朝换代,怕是又是十几年的民不聊生,水深火热,苦不堪言。

所以唐京墨想入局。但这只是部分的原因。

其实若是只有他自己,哪怕能拯救天下苍生,唐京墨也并不愿入这遍地陷阱的勾心斗角之地。可顾元白身在局中。

唐京墨这辈子想做的事情不多,他小时候想成为一个才华横溢名满京城的人,后来这个梦想被唐虔和李佑安掐死在了唐府的柴房里。于是当他真的学成时,他的梦想只有每天能吃饱肚子,冬日里不再裹凉被,如果有机会的话,他还希望这个世界上能有一个真正爱他的人。

唐京墨对这个世界的留恋不多,顾元白是头一个。所以当他看见顾元白在这个不知深浅的局里时,他便也跟着一头跳了下去,哪怕跳下去的时候,他甚至不知道顾元白是黑是白,不知晓他的计划、他的想法。

唐京墨只觉得,走到哪算哪,至少如果他也在这个局里,若是最后出了事,至少还有人能去努力保顾元白一条命。

顾元白说是有要事要办,唐京墨也没放在心上,猜测大抵是江南这边的官府有事情要走动。

唐京墨下午一直和请柳在客栈歇着,直到日头落了,顾元白才带着流觞回来。

流觞自打一进门就阴着一张脸,比平日里面无表情的脸色看起来还要臭些。请柳一下就发现了流觞脸色的异样,忙迎上去小声问他有没有事。流觞抿着嘴,不回答。

唐京墨看腻了侍卫和侍女日久生情的爱情大戏。他越过流觞,看向向他走来的顾元白。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顾元白脸色不太好,比离开的时候还要苍白。

“用过晚膳了吗?”唐京墨问。

“还没。”顾元白道,在唐京墨身前三尺的地方站定,不再靠近,“一起去?”

唐京墨低头瞥了眼两人之间还能站下一两人都距离,再抬头就皱紧了眉头:“做了什么见不得人事情需要如此藏着掖着?你还有比几日前我发现的事情更难以见人的秘密?”

顾元白被吓得一下丢了嘴角强牵起的笑,他一是没想到唐京墨竟是能把朔阴的事能变了个说法就如在此大庭广众之下讨论,二是没料到唐京墨能一眼就看出他的不正常。

“什么?”顾元白仍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话却是有些急了,“我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不就是去官府巡查了一圈吗?”

唐京墨向前一步:“那你急什么?”

顾元白下意识往后退,正上菜的店小二正巧从他身侧经过,两人实打实地装在了一起,装了满满一大盆的滚烫西湖羹眼见着就要往顾元白身上洒去,唐京墨下意识伸手,拽住了他的左臂,自己用身子挡住了泼洒出的汤羹。

一瞬间,从脖子到胸口,刚出锅的滚烫汤羹一寸一寸开始肆意啃食唐京墨的皮肤。

耳边传来一阵哄闹,唐京墨被烫得一阵恍惚,分不清到底是谁在耳边叫,也分不清身上扶着他的是谁的手,只觉得被泼洒过的地方如有千刀在剐。

唐京墨下意识得抬手要去触碰被烫伤的地方,却在抬起手的一刹那,看见手底一片鲜红的血渍。

不对,这不是他的,他方才——

唐京墨猛地回过神,抬起头,看向正紧张地一声声问他“怎么样”的顾元白。

唐京墨强忍着脖子上被烫伤的疼痛,咬牙对上顾元白的视线:“你受伤了。”

“现在别说这个,赶紧上楼。”顾元白直接一手揽住他的腰,强硬地要把他往楼上拖,对他烫伤的地方却是巧妙地尽数避过。

几乎是被半抱着上了楼,唐京墨不知周围的人会用什么样的眼神看他们,明日又会被传成什么样的故事。

他被放在客栈的床上,顾元白手忙脚乱地要给他脱衣服。唐京墨只觉身上的皮肤在燃烧,便也急于摆脱这些碍事衣物的束缚,配合着卸下了上半身的外衣、中衣,直到见到了里衣,解开衣扣的一刹那,顾元白的手一抖。

唐京墨顺势抓住了他的手腕,“你,左边,伤口,怎么回事。”疼痛让他甚至无法一口气说完一整句话。

“不重要,快,先处理好你的伤再说。”

顾元白刚要继续退下他的里衣,就被唐京墨按住了手。“不可能,除非你如实告诉我。”

唐京墨按住顾元白双手的力气宛如一只生气的猫,根本没有任何威胁,但顾元白仍旧只是犹豫了一个瞬间就妥协了。

“剿匪,没注意,受伤的。”

是唐京墨没想到的答案,于是他眉毛皱得更深。

“真的,没骗你,可以处理烫伤了吗?”见唐京墨的手还是默默使着劲,顾元白便又补充道:“已经找关霁生处理过了,不要紧的。”

唐京墨缓缓撤下了手。

顾元白没再犹豫,直接掀开了他的里衣。烫伤的皮肤接触到冰冷的空气,疼痛瞬间就有所缓解。

被烫过的皮肤变得红肿,索性有衣服的包裹,除了脖子那一块可能会留下些疤痕,倒也不算太严重。

顾元白用凉水一遍遍擦拭着唐京墨烫伤的皮肤。冰凉的冷水从身上滚过,烫伤皮肤的刺痛一点点缓解。

唐京墨的皮肤很白,于是这一大片的红肿便显得更为狰狞。在他背后的红肿皮肤上,顾元白隐约看见了一道疤痕,从上到下,足有六寸长,十分扎眼。

顾元白的指尖下意识地抚上那道疤,从上到下,刚划过一半的距离,唐京墨就打了个颤。顾元白慌忙挪开手,继续用冷水冲洗他烫伤的皮肤。

他上一世虽与唐京墨相依为命那么久,但却从未见过唐京墨在他面前褪下过衣物。

不知道最后不厌其烦地擦了多少遍,直到寒意渐渐盖过了疼痛,寒症又有隐隐发作的趋势,顾元白才推远了水桶,用厚重的杯子把唐京墨裹住,只留下烫伤最严重的脖子。

唐京墨被裹得像条虫,笨手笨脚地坐在床上。顾元白坐在他的床边。

不知从哪漏出的风吹得蜡烛摇曳,两人的身影在墙上随光而晃。各怀心思,一室无言。

直到蜡烛烧得快见了底,唐京墨才轻轻叹了口气,开了口:“你倒是沉得住气,到头来一句话不说,光留别人在那熬。报喜不报忧,你是喜鹊吗?”

顾元白下意识想否认,但张了口却又发现自己确实无话可说。无论是朔阴的事情,还是剿匪、受伤,都是他在瞒着唐京墨。他顾元白一向做事大方磊落,可一遇到唐京墨,便就如同他所说,什么事儿都想遮三分,可他心眼不多,总遮不全,这露一点,那露一点,到头来反是更狼狈不堪,还害得唐京墨受了伤。

两人又是一阵沉默。

火舌燃到了底,蜡烛熄灭了,房间里陷入一片漆黑。

唐京墨透过窗户的光,看向坐在床边,低垂着脑袋的顾元白。他轻轻伸手,撩动他的碎发,却始终不敢覆于他的发顶上。

“那是我八岁那年伤的。”

顾元白闻言,抬头,抓到了唐京墨匆忙收回手的动作。他忽然反应过来,唐京墨在说他背上的那道疤。他没吱声,等着唐京墨继续。

“是我自己弄的。当时小,发现唐虔只喜欢唐青川不喜欢我,以为是因为唐青川有出息,便处处都想赢过他,觉得只要赢了他唐虔就能认我这个儿子了。有日我偷偷跟着唐青川出去,跟到了城边山上,见到他跟伙伴比爬树,他们走了以后我也非要爬,还想爬得比他高比他快。但是他比我大了整整四五岁,我当时连树干都抱不住,爬到一半就摔下来了,从山坡滚到山脚,滚过了一道荆棘,被划得又长又深,就成了这道疤。”

唐京墨说完以后,没听见顾元白的回应。他回头望去,在黑暗里只能看见顾元白一个隐约的身形,看不清他的表情。

唐京墨轻笑,又问道:“你说,傻不傻?”

“挺傻的。”顾元白答道。唐京墨一瞬怔然,他感觉顾元白的声音有些喑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他仍是按着心中所想,轻笑道:“你看,我都告诉你了,我什么都没瞒你。那你可否也别再瞒我?”

顾元白也同样看不清唐京墨的表情,但他能听见他轻柔的声音,能想象到他现在脸上挂着怎样柔软的笑。

鼻头又开始发酸,顾元白在黑暗里狠狠摇着头:“不会了,不会再瞒你了,以后所有事情,我都同你说。”

唐京墨没有再回答。

他知道,自己才是那个骗子,他瞒着顾元白,也从未打算告诉顾元白:自己的肖想,自己的倾慕,自己这么久以来那见不得人的渴望。

但唐京墨不知道,顾元白藏着比他更大的秘密,是他如何也想不到,如何也预见不了的超出了他认知范围的秘密。

各自都真诚,各自又心怀鬼胎。倒也算一种默契。

等夜深了,唐京墨也睡了,顾元白才小心翼翼地向床上的人靠去。

他轻轻握上唐京墨的手,低头,嘴唇轻轻覆上他的手背。

“挺傻的。”顾元白用气声轻轻地说,希望梦里的唐京墨能听见他的话,“其实你只要站在那里,就会有人爱你的。”

“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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