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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走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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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醒来,顾元白已不在屋内。唐京墨掀了被子,发现被烫伤的部位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上了膏药,还被人套上了里衣和中衣。

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顾元白做的。分明有下人请柳在,他却是好似什么事都要事必躬亲,也不知为何在皇宫生活了这么多年却养出了这么个性子来。

昨日晚上被卸了衣服还能同顾元白坦然相对,泰然处之,实数是烫伤太疼痛难忍,他不得不卸了衣服让顾元白帮忙,和看郎中一个道理。

但现在醒来,再想到顾元白给上半身未着片缕的他穿了里衣——唐京墨脸忽然烧了起来,从脸颊红到耳根,整理衣襟的手都随着强有力的心跳而被震得微微颤抖。

幸好昨日是睡着了。唐京墨想。不然顾元白若是见了他现在这副模样,指定猜出他那肮脏的心思来。

唐京墨花了不少时间才把那点龌龊的想法从脑袋里赶出去。出门前他习惯性地拿起客栈里的镜子,而后看见自己脖子侧面那片狰狞的红。

唐京墨心下一沉。

脖子被烫伤是无遮无挡的,最为严重,没有蜕皮已经算轻的了。恢复时间久倒好说,怕是以后会留下一大块丑陋的疤痕。

唐京墨并不像闺阁女子一般非常在乎自己的容貌,但他总归是个平常人,总想在自己心上人面前看起来光鲜亮丽些,更何况他爱的人是在整个京城都是以“容貌昳丽”而著称的顾元白。

唐京墨本就不觉得自己和“好看”搭得上边,他总觉得自己的眼睛显得太过狡黠,皮肤又因为生病而生出病态的苍白,一副没有生气的阴险狡诈之人的模样。如今又在能见的着的地方添上了丑陋的伤疤,岂不是雪上加霜,和那些话本里的妖魔鬼几无区别。

唐京墨叹了气,走出了房间的门。

顾元白不在房间里,他在一楼和请柳流觞一桌,坐在窗边攀谈、喝茶。

唐京墨走下来,顾元白招呼他坐下。

“你左臂怎么样了?”唐京墨问。

“没事!”顾元白边笑边使劲挥动自己的左臂,“你看,关霁生给我治好了,一点事都没有!”

“行了!放下来!”唐京墨被他那挥手的大动作吓得够呛,怕下一秒又衣衫见血,伤口崩裂。他看着顾元白放下手然后朝着他呲着大牙傻乐的模样,低声轻道:“傻。”

“什么?”顾元白耳朵尖,听到了但没听清。

请柳离唐京墨更近。“殿下,他骂你傻。”

唐京墨当即斜眼睨过去,他阴沉的表情实在太有杀伤力,吓得请柳下意识屁股往后一挪,还没等顾元白对此作出评价就下意识地慌忙转移话题:“额,内什么,你们听说了吗,今天是什么节。”

顾元白轻笑,看破不说破:“什么节?”

“我忘了,但是我听桐生州的人说,是桐生州特有的,晚上会有很大很大的夜市,灯火通明的,还有表演,可热闹了!”请柳的眼睛随着说出的话越来越亮。

“你们想去吗?”顾元白问。

“想!”请柳第一个大声答道。

流觞放下茶盏:“殿下要去,我自是要去保护殿下的安全。”

顾元白仍没作答,静静地盯着唐京墨。

“去吧。”唐京墨最后说。

顾元白喜上眉梢,应了下来:“好,那我们晚上一道去转转。”

关霁生给唐京墨早已开完了药,只需每日按时服用就可,所以今日顾元白没有再带唐京墨去找关霁生,下午一直在客栈里歇脚、养伤。

只是顾元白仍旧在中衣里揣着一副药。那是治疗唐京墨失神的药。他有些痛恨自己此刻的优柔寡断,但他当真是始终迈不出这一步来。

他想,能不能晚一点再让唐京墨想起那些痛苦的记忆,让他轻松的日子再多一些,背负的苦痛少一些。但他又害怕自己这个决定做得太晚,晚到唐京墨已经开始慢慢得失智失心,他却没有第一时间察觉,造成不可逆的损失。

天色渐渐暗了,街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每个人都提着大大小小的灯笼,脸上还罩着花花绿绿的面具。

等太阳完全落了下去,桐生州的街上却又被灯火照得宛如白昼,仿佛升起了第二轮红日。

客栈门口就是主干街道,四个人一出门就被挤在了人群里,周围四处是小摊小贩,卖着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东西,好不热闹。

路过一处面具摊,请柳执意想买,身上又没银两,却又不好意思厚着脸皮找顾元白要,最后是央求了流觞,让那冷脸侍卫硬着头皮站到了顾元白跟前,低着脑袋道:“殿下,我……我想买面具。”

唐京墨看流觞的脖子都羞红了,在一旁哂笑,只叹这两人感情确实好。

最后顾元白不仅给请柳和流觞买了面具,还给自己和唐京墨也买了一个。顾元白的面具是一个红黑色天狗,唐京墨带的是一个红白色狐狸,只遮住了半边脸。

带了面具,顾元白又给几人又买了一人一个灯笼,提在手里,这下全然融入了桐生州的人群。

“幼不幼稚?”唐京墨问。

顾元白听出了他声音里的笑意。“又不是我要买的,不是给请柳买的吗。”

唐京墨看向带着天狗面具的顾元白,看不见他的表情,却只觉得他和这面具要融为一体,当真是像一只犬。

“你莫非不想要?”

“不想。”顾元白嘴硬,斩钉截铁。

唐京墨嗤笑,伸出手在顾元白面前:“不要那别戴了,都给我。”

顾元白果真是没吱声,唐京墨都能想象到他在那面具后抿着嘴赌气的模样。他笑出了声,方想放下手,却忽然被一把抓住。

唐京墨诧异地又转头看向顾元白,看到的却只有面目狰狞的天狗面具。他的指尖冰凉,被握在顾元白炽热的手心里,旁若无人般拉着他继续向前走去。

唐京墨忽然对这面具是又爱又恨,因为他看不清顾元白的表情,所以他猜不到顾元白的想法,也看不透他的心情。但如此一来他便又会庆幸顾元白看不见自己面具下烧红的脸,周围的人声鼎沸也可以盖过他心跳的声音,可以留他一个人在人潮拥挤里心动,哪怕被牵起了手,也可以私藏这份隐秘的心意。

顾元白走了一阵,又忽然开口道:“戴着面具,人多,怕你走丢了。”

找补的行为太过明显,也只有唐京墨信了这个说法。但唐京墨并没有不知足:听闻顾元白是不愿将他遗失在茫茫人海里,便足以支撑他的心动。

两人就这么牵着手走了好一段路,宽大的衣袖遮住了交握的双手,流觞和请柳在身后浑然不觉,叽叽喳喳走一路聊一路,丝毫没有发现身前的两人这一路是如何的安静,当然也并未发现两人同样通红的耳尖。

桐生州的河上有一座木桥,很宽,木桥上排满了两侧的摊贩。请柳见着热闹,便非要上桥去。

来回两边的人流被分成了两条道,只有一人可以通过的距离。

“流觞”非闹着要上去瞧瞧,顾元白便只好放开了唐京墨的手,让他走在自己身前,走上桥去。

桥上有商贩卖糕点,各式各样的,连顾元白也没怎么见过。他当即停了下来,想要买点给唐京墨吃。等掏了钱,整整一大包的糕点全都抱在了怀里,顾元白笑着,转身却不见唐京墨的人影。

顾元白登时脑袋一嗡,恐惧顺着脊梁往上爬,他慌忙抓住请柳:“唐京墨呢?”

请柳被顾元白失神的模样吓呆住了,他没得到答案便又要去抓流觞:“唐京墨呢,他人呢!”

“殿下,方才人多,怕是唐公子走在最前面不知我们停了下来,然后被人群冲散了。”

顾元白被悔意和慌张淹没,都怪他自作主张,他根本就不该松开唐京墨的手。

顾元白扔下一句“自己逛完回客栈”,转头就跑,匆匆跑下桥去。

他在灯火通明的桐生州街头逡巡穿梭着,擦身而过一个又一个带着面具提着灯笼的行人。顾元白个子高,站在人群里,前面的行人一览无余,但可怕就怕在人人都带着面具,花花绿绿的面具挤在一起,分明是各式各样,可入了眼看却好似都是一个样。

顾元白怀里还抱着那一大包糕点,生怕挤坏了唐京墨没法吃。他像护孩子一样抱着糕点努力地边走边张望,不知撞到了多少路人,得了多少咒骂。他绕着这条街走了个一来一回,急得在深秋的夜里额角都开始往外冒汗,一呼一吸之间嘴里都能哈出白气,可饶是他再怎么寻找,周围来来往往都是不认识的人影——他寻不到唐京墨了。

唐京墨认识路吗?他会自己回客栈吗?要不回客栈等他算了——可今日人多眼杂,万一有用心险恶之人抢银子,对唐京墨动手怎么办?他身体还不好,万一被人群挤着,在夜里冻着……

顾元白在上一世体会过失去唐京墨的心情,而如今,这像似的惶恐感又在他的心中冉冉升起,随着找不到唐京墨的每一秒过去,愈演愈烈。

顾元白茫然地在人群里寻找,每一次回头都渴望能看见那熟悉的身影,每一次回头却又是只有失望。

不知寻了多久,顾元白顺着人群茫然地向前走去,走到人越来越少,走到快到桐生州城的尽头。

身后三三两两奔跑的少年人把顾元白撞得一个趔趄,侧身跌倒在地。灯笼被摔坏了,怀里的糕点倒完好无损。

顾元白再起身,心中的焦虑和惶恐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周围的人都在这欢乐的节日里三三两两地谈天嬉笑,这个片刻,世界上仿佛只有他是孤身一人。

“顾元白。”

远处有人叫他的名字。

顾元白一顿,顺着声音抬起头。

唐京墨站在不远处松散的人群里,他摘下了面具拿在手里,拎着的灯笼发出微弱的光,映照着他噙着笑意的面庞。

顾元白的心脏仿佛停跳了一刹那。他的惊慌、恐惧,在看见唐京墨的一刹那全都逃了个干净,再剩下的,只有雷鸣般的心跳。有一句诗恰如其分地轻巧跃入了他的脑海里: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顾元白几步跨上去,迎着唐京墨抱了个满怀。唐京墨被吓得浑身都僵住。手里的灯笼照着两人相拥的身影。

良久,顾元白起身。唐京墨暗道不好,没戴面具,不知道他现在面色怎样。

但没等他担忧,怀里就忽然被塞了一大包糕点。唐京墨乍一看还以为是一大包馒头。

“给你买的糕点。”顾元白闷闷道。

唐京墨一惊,发觉他语气不对劲,伸手要去摘顾元白的面具,却被人再次反握住了手。

“对不起。”顾元白道。

这次唐京墨听清楚了。哪怕隔着面具,看不清顾元白的表情,唐京墨也也听出来了顾元白浓浓的鼻音。

他哭笑不得:“多大的人了,怎么又哭了?”

顾元白却仍是闷闷地自说自话:“对不起。”

“什么对不起,你有什么可对不起的,偷我银两了不成?”

“我不该放开你的。”

唐京墨一怔。

“我再也不放开了。”

胸口像涨满了沸腾的热水,烫得唐京墨又暖又痛。

他望着低着脑袋,带着面具的人,不知是夜晚容易让人胡思乱想,还是这气氛实在太会骗人,总之在此时此刻,唐京墨动了一个他从未动过的念头:

他那肮脏见不得人的肖想,会不会已经得到了回应?

顾元白始终垂着脑袋,牵着唐京墨的手,一步一步往前走。

手里握着的冰凉指尖告诉顾元白,他没有勇气再失去一次唐京墨了,甚至没有勇气看见他出任何一点意外。

明天,从明天开始,就给唐京墨服关霁生的药吧。回想起来也罢,重温痛苦也罢,这一次,顾元白会帮他一起承担,他会一次一次地告诉唐京墨:那些都过去了,都不重要了,现在有顾元白和他站在一起,他们会有共同的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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