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恩与陈玉白成了好友。

少年的情谊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你待我好，我便同你亲密。

李承恩总和陈玉白约在雷安寺见面，那里的玉兰总是因着山中阴凉能开好长一段时间。虽然在“权”字底下长大，但陈玉白并不好权。他似乎生性淡薄，看惯了荣华富贵、遮天权势，倒是生了颗逍遥心，总想着去外面看看。

李承恩倒是去过不少偏僻地界，虽然也在天子脚下，倒是不同于京都里面的繁华。每每两人出行，总是绕过侍从，躺在各种云闲之地谈天说地。

李昱的人一开始倒是注意到了陈玉白的反常，查探过两人的行踪后发现并无什么不妥，便只是派了几个人远远跟着保护两人安全。

李昱知道后想着陈玉白总是一个人确实孤独，京城地界又没人翻得起什么风浪，叫陈玉白过去嘱咐一番后便默许了二人的往来。

李承恩在宫中本就形同透明，李昱旁敲侧击一番，赏了些物件，也并未放在心上。

一人锦衣玉食，却总是被恩宠包裹着，束在舒适的锦绣窝，想着天高海阔，想着江湖快意；一人自小野蛮生长，见惯了市侩奸猾，却也想着有一份真正对他好的情谊，想着有个人分享少年人的苦痛和孤独。

两个完全不同的人，就是这么巧地被命运安排在了一起。

两年时间不过白驹过隙。

陈玉白随李承恩看山寺晚开的桃花，看南湖迁徙的大雁，看边城节日的社火。

李承恩披着陈玉白的白色披风，攥着他的手带他穿过夜晚集市的人海，去半山的寺庙祈福，从山顶看京城的万家灯火。

走累了，他们就坐在巨大的古树下，一边辨认附近的草木，一边轻快地聊天。

“等我及冠，我必定要去云游四海，去看看真正的大漠戈壁。我要骑最烈的马、喝最醇厚的酒，夜夜去草原上看星子！”

“夜夜？你不回来了吗？那我在京城想你了如何？”李承恩笑看着面前神采飞扬的少年人，想要逗逗他。

“你随我一起去！我们说过一辈子也不要分开的！”那人神色认真，像是真要和他绑一辈子。

李承恩被那毫不掩饰的真情烫了一下，有些狼狈地别过头。

“不成，白玉。祖父之事未了，我心中难平。”李承恩第一次同他说自己的打算。

“等我平了祖父的冤屈，我自去找你，我们一辈子也不分开。”

“我去替你说！”陈玉白急切地拉着李承恩的衣袖。李承恩知道他心中所想。

李昱一向疼他，他想要什么从来都是顶好。只是这件事情，断然不能让陈玉白掺和进来。

李承恩轻轻拍了拍陈玉白的头，又细细抚平有些凌乱的头发。

“玉白，我知道父皇待你好，只是此事，我想自己办。”李承恩低下头，对上陈玉白微红的眼睛，像是对着他许诺：“玉兰花开的时候，我们总要在一块儿。”

城郊的南湖比不上辽阔的海，扎篷施粥也不是江湖儿女的快意恩仇。李承恩不想为了自己的私心将陈玉白一直困在京城的四方天地。

他不是温驯的羔羊，他是披着雪白皮毛的恶狗，只是懦弱的羊羔与乖戾的恶犬都实在丑陋，他总想着换副体面的模样见陈玉白。

祖父的旧部正在暗中向着京城靠拢，西边战事必定将起，北部安定不过两年，仍是风声鹤唳之时。前冬刚死了两员大将，那些皇子为着争那功劳必得是要抢着披金挂帅。

出去的，定然是最能争的人。

他不觉得心虚。

当年李昱设法陷害连同他祖父在内的一批肱骨时，就应当想好站不稳的后果。

大元王朝已经扎根历史六百年，李昱同其他皇子夺权时便在王朝内里埋下了无数炸弹，只需要点燃一根引线——

轰——

李昱的天下就会分崩离析。

到时，皇子西征，大将镇北。京城里全然剩下一群草包废物，想要活命，自然会当墙头草。

如今最难办的，就是如何将陈玉白送出京城。

所幸，他还有一年有余时间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