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回答他的疑问，花不落看到周言予向前走去。
他们好似看不见彼此，擦肩而过。
周言予停在了尸体旁，施了个法术，将其拖入了虚空之中。
玉珥走近花不落，竟伸出手，好像是想搀扶他，但被花不落躲过去了。
我应该不认识你吧？花不落用眼神询问。
却不想玉珥对他说的第二句话竟是道歉。
“对不起。”玉珥语气诚恳，“我没能第一眼就认出你。”
花不落皱眉，将过去十五年的经历翻来覆去地想，也没能在记忆中拎出这号人。
但是他们之间却又的的确确连着一条古怪的线，以示结缘，
总不可能是上辈子认识的吧？
花不落不着边际地心想，忽然听周言予喊了他一声：“千面，过来。”
花不落走了过去，心里正奇怪这位周小姐为何愿意和他一个魔打交道，就见对方微昂着脸，对他颐指气使地下令道：“现在是你将功补过的时候了，快带我出去。”
“我有何过？”花不落的关注点首先落在了“将功补过”之上，其次疑惑周言予为何相信自己能带她出去。
他自己都不信。
“你这次若帮了我，便能弥补一点你祖上犯下的过错。”周言予说得义正辞严。
花不落却听得不乐意，回嘴道：“什么歪理，我祖上犯下的过错何必要我去弥补？”
“不知羞愧，是为坏魔！”
眼见和周言予继续争辩没有意义，花不落选择闭嘴，朝新开出的通道走去，也不管对方是否跟上。
他一边在脑海中听娘娘给他指路，一边插空询问近些天发生的事。
比如说，他是怎么成为魔君的？
可娘娘确实不知道缘由，只说自己被玉珥打伤后，没过几天，突然有两位魔君召集了一帮兵马前来攻城，扬言要救出他们的兄弟——也就是他。
花不落满心疑惑，他什么时候和风夜行熟到能够称兄道弟的地步了？
但他问出的话却着眼于另一点——被玉珥打伤？
“你和他，有仇？”
“没有。”听娘娘的语气，她好像也很是不解，“我不过才几年没见他，不想他变化如此之大。”
才几年？花不落琢磨着这个词，白玉京里几年，折算到人间就是几百年。
走到半中途，他不禁往后望了一眼，正巧迎上玉珥的笑脸。
“你跟着我做什么？”
他问的是玉珥，却不想周言予回答道：“你有密道的地图，我自然要跟着你。”
待周言予回答完，玉珥方不紧不慢地说：“为了兑现五百年前与你的承诺。”
花不落转过了头，五百年，都不知道是几辈子前的事。
虽然他无所谓前世今生之说，但玉珥看起来既不像是来报恩的，也不像是来寻仇的。
不清楚其目的，更何况对方曾将他打得一身伤，花不落选择暂时无视对方，却不想在走到一处岔路口时，玉珥突然出声提醒道：“你走左边会遇到魔族，但走右边……”
玉珥顿了两秒，却不明说，只是笑道：“会有惊喜。”
花不落奇怪地望了他一眼，未卜先知？
但出于直觉，他竟没有怀疑对方的话。
娘娘说左右皆为出路，但他不想和魔族碰上，没准玉珥说的就是风夜行等人。
周言予这次却没有继续跟着他，对方似是知道走右边会遇到谁，还想将他拽去左边。
“周小姐既然知道出路，想必不需要我了吧。”花不落挣开了周言予的手，委婉地表示他俩可以就此分道扬镳。
背对着她，花不落闪身进入了右边的通道，结果没走出几步，通道口就塌了。
巨大的声响掀起狂风，惊得花不落回头一望，他却只来得及听见周言予委屈的喊声：“你又抛下我！”
什么叫又？
他将责任推在娘娘身上，望向了正站在一旁欣赏自己杰作的玉珥，得到了对方的一个微笑。
花不落莫名想起了白狐。
“你不想遇到魔族，对吧。”玉珥猜得很准，但花不落却并不觉得对方是在帮他。
“谢谢？”
“不客气。”
现在，花不落只能朝前走，他问玉珥：“除了我，还有谁能看见你？”
“看我心情。”
“那人是你杀的吗？”
玉珥摇摇头，说：“自作孽，不可活。”
“他是怎么死的？”
“吃撑了，所以爆炸了。”
“为什么没有血？”花不落想验证心中的猜测。
玉珥给了他肯定的回答：“被肚子里的红仙吃空了。”
提到红仙，他还笑了笑，说：“你听到的哭声，吼声，还有说话声，都可能是红仙发出来的。”
花不落突然驻足，凝神听了听周围的动静，问：“包括脚步声吗？”
玉珥随之停步，笑道：“这我就不知道了。”
待细微的脚步声消失后，花不落才继续往前走，问：“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是来向你赔罪的。”玉珥说得真诚。
花不落投去疑惑的目光，赔的什么罪？
“我曾经许诺过，不会伤你的。”玉珥垂下了眼睫，“但我却食言了。”
娘娘适当做了补充：“之前，他将你……的身体摁在地上，不仅掰断了你的手骨，还想要撕开你的脸皮。”
“那他成功了吗？”
“成功了一半。”
花不落：“……”
难怪身上那么疼。
花不落忍不住扭了扭手腕，叹息一声，好在骨头现在已经接好。
但是话说回来，既然娘娘打不过玉珥，她又为何要从白玉京下来？
不可能是为了叙旧。
但真相却出乎花不落的意料。
娘娘平静地说，从参桀那里取得的红骰子是假的，是由白骰子幻化出来的。
花不落感到惊讶的同时，突然就理解了天道收走白骰子的举动。
对方怕自己交上去的法器都是假的。
换言之，天道不信任他。
花不落再次望向了身后人，听娘娘笃定地说道：“而真正的红骰子，就在玉珥的身上。”
“你想怎么赔罪呢？”他问得随意。
“给你一个魔君的身份，好不好？”玉珥用着商量的语气，却容不得花不落拒绝。
“不好。”
“那你还想要什么？”
“红骰子。”花不落认真地说。
玉珥回以微笑，自行理解道：“你想要，我？”
花不落：“？”
这话听起来太怪，但又不像是在说笑。
“你等于红骰子？”
“红骰子属于我。”玉珥未作多余解释，“我不会把它交给你。”
意料之中的答案。
花不落叹息着问：“你为什么要跟着我？五百年前的承诺又是什么？”
玉珥刚想开口，忽而神色一凌。
不需他提醒，花不落自然也感知到了危险，第一时间握紧了天道给他的折扇。
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在狭窄的过道里，震出回音。
与此同时，还有剑刃破空之声，血肉撕裂之声。
一个被花瓣重重包裹住的圆球正朝花不落砸来！
在躲避之际，他听到了玉珥的轻声感慨：“你的惊喜，来了。”
惊喜？花不落不置可否，别是惊吓。
远远地，他瞧见了巨物的身影。
无头，却挥舞着双臂，其脚上戴着镣铐，正赤手与一柄长剑搏击。
虽然其身上被长剑划出数道血痕，但花不落能明显看出长剑不敌。
在帮与不帮之间，玉珥替他选择了前者。
周围的空气陡然一凝。
花不落一惊，偏头望进了一双猩红的眼睛。
只一瞬，巨物便僵住了身子，似是被一群看不见的东西牢牢束缚住了手脚。
玉珥每向前走近一步，巨物身上的肌肉与骨骼便扭曲一分，直至其身上的血管与神经被尽数撕裂，倒在地上，失去了生息。
全程无血，但花不落看得胆战心惊。
他有点庆幸自己无法回想起那段痛苦的记忆。
偏偏在这时，玉珥转头，唇角含笑，视线落在那团紧闭的花球之上，停留片刻，又移到了花不落身上。
他在说，危险已除，何不快打开看看？
花不落看懂了对方的意思，犹豫几秒后，将手慢慢地覆在了花球之上。
他也好奇玉珥所说的惊喜究竟是何物。
华光在花不落的指尖流淌，花瓣在他的触碰之下一点一点展开。
玉珥眼疾手快，一手按压住正嗡鸣不止的长剑，浅笑着安慰道：“何必去打扰你主人与他的初见呢？”
就像是拆开一份精美的礼物，花不落小心翼翼，心中也不免多了几分期待和紧张，却不想，花瓣全部展开之后，花心之上，只蜷缩着一位与他同龄的姑娘。
花不落的手僵住了。
姑娘的下半张脸掩在膝盖里，散落的长发未能遮住她满含敌意的眼睛。
但她的这副姿态，委实又太过脆弱。
花不落主动退开几步，等姑娘自己从花球中走出来。
“归和。”她轻声呼唤。
玉珥松开了手，任长剑飞向自己的主人。
手中有了武器，周言心方有了与他人交谈的底气。
她从花心走出，脊骨挺直，面色如霜，抬眼一望，只看见倒于地上的巨物尸体，以及不知为何显得有些拘谨的魔族少年。
其模样俊俏，眼眸澄澈，头顶的断角更是惹人生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