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说不回来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甫一踏入养心殿，高位上那位就开了腔，手下还不忘将最后两本折子做了批录。
“都收下去吧。”
总管太监徐祥一听便知这是皇帝要清场了，赶忙叫上小徒弟，两人各自搬了一半折子，快速退了下去。
等殿门重新阖上，皇帝这才走下宝座。
“怎么，这是见过了？”
自进来起就是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这人也就在外人面前装了一副高不可攀的谪仙模样。
夜如玉没回应他，只问他道，“你确定今晚是最好的时机？”
皇帝收起刚刚那副玩世不恭，眼中染上些许复杂。
夜如玉了然，今晚不是最好的时机，却不得不为。
他开口道，“我会帮你。”
在皇帝惊诧的眼神中，他又定下了期限，“一个月。”
“我最多在这儿待一个月，一个月内，我会替二殿下铺好所有的路。”
从他口中得到承诺，本该是皆大欢喜的结局，皇帝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你...”他蹙了蹙眉头，半响，才面露难色道，“真就没办法了吗？”
“尘缘大师不是一直跟在你左右，怎么会...”
夜如玉笑了笑，“天命如此，何况这趟回来，我心愿已了。”
“你...”皇帝紧盯着他，“当真不要告诉她？”
“或许，她能陪着你也是好的。”
夜如玉沉默了片刻，“算了。”
皇帝听出他话语中的无奈，有些心疼他，“你就是这样。”
“总是口是心非。”
“你不敢说，朕来替你安排，何况阿暄也不是个死心眼的，说清楚总是能想通的。”
“何况你就剩这么点儿时间了，菀渔以后的岁月还不都是他的。”
冷如玉垂下眼帘，掩住其中神色。
无疑，他很心动，可是他也知道，郑暄不会同意，她更不会同意。
她对他的恨，早就超越了她对他的情，那是至死也不会罢休的。
“多谢陛下好意。”他一脸苦笑，“我已负她在先，如今不打扰才是对她最好的。”
“况，大将军与我早已割袍多年，为大周社稷，陛下当做旁客才是。”
“行了，行了。”皇帝听得头疼，“抱得美人归的是他，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他一脸痛心道，“当年长姐为我筹谋，将王叔、你还有他送到我的身边来，可如今你再看看，我身边还剩下谁？”
他咽下难忍的痛楚，眼眶微微发红，“王叔他为了一个嘉南，一蹶不振，跑到边境去索居，且一去就是三年，音信全无。”
“阿暄呢，他早跟朕生分了，若朕现在降旨准他辞官，他怕跑的比兔子还快。”
“你...”皇帝闭上双眼，等眼中的酸涩消散才睁开，话却已是说不下去了。
夜如玉嘴角动了动，终是没找到劝解之言。
帝王之路，注定是一条孤独而难走的道路。
······
“这是？”即便已到眼前，林菀渔仍是不大敢相信，眼前就是除夕夜被一场大火烧了个干净的青云宫。
见他们过来，门前将士上前作揖，“大将军。”
待郑暄点头之后，又问，“大将军来此可有旨意。”
“无。”郑暄回他，“不过是陪夫人走走，途径此处。”
那将领思考片刻，再道，“重阳宴设在燕和楼，离此处尚有段距离，末将让人领将军和夫人过去。”
郑暄笑应道，“多谢。”
双方几句来回，已避了一场祸事，林菀渔在一旁自然瞧的明白。
她有几分后悔自己的冒失给他带来的麻烦，心中却又对青云宫多了几分好奇。
当年太后西殿被火事顺延，不过是损了一个边角，光修复就花了将近一年的时间，而青云宫，她若记得没错，算是东六宫里占地最大的一个宫殿，缘何九个月就能恢复如初，甚至看不到任何被大火侵蚀的痕迹。
这里面到底藏着什么秘密，戒备为何如此森严，嘉南又为何特意在密信中提起了它？
这一切的一切就如同迷雾森林一般，让人看不清，却又充满了致命的诱惑。
“小心。”
即便有了郑暄的提醒，她仍是不可避免的被绊了一脚，幸好郑暄使了些巧力，这才让她急转了个弯，堪堪撞进他的怀中。
因他穿着轻甲，林菀渔的鼻头被撞的生疼。
看她捂住鼻子从他怀中退出，他手忙脚乱的道歉，“对不起。”
“快让我看看，可出血了。”
等鼻子上的痛感稍有缓解，她这才松开让他查看，好在只是有些微红，郑暄松了一口气，随即又摆起脸来，“走路便好好走路，勿要再多想旁的。”
自小到大，林菀渔还是头次被他这般训斥，有些怔愣。
趁着她还在呆怔之时，郑暄转身将那引路的小将打发走，回头又将她拥入怀中，连声道歉，“对不起，我刚刚不该冲你发火。”
“我只是...”不能忍受一丁点失去你的可能。
“我懂，我都懂。”林菀渔有些心疼的拥紧他。
曾几何时，他也是个威风凛凛，人人惊艳的将门虎子，可对着她，他总是小心翼翼，畏首畏尾，甚至让自己卑微到尘埃。
爱情，给予对方的，不应该是轻松自在又温暖幸福的关系吗，她于他这样，和当年夜如玉加诸于她身的，又有何区别？
她退出他的怀抱，将他满是老茧的手紧紧握住，虔诚又温和的看着他，“夫君，你可知何为夫妇一体，那自是要生而同寝，死则同穴的。”
她双眼含笑的向他凑近，“你我既成夫妻，断然不会再有分离，你若是日日这般小心翼翼，岂不是本末倒置，你既无法真正幸福，我亦不会真正快活。”
她固执且认真的看着因她的主动而变得欢喜不能自抑的男人，“所以，做你真正的自己，我没你想象的那么脆弱。”
她总还没到那种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地步，何况曾被幸福击溃过的人，才会更加知道幸福的可贵，也才会更加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