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发胀酸涩,唐喻靠在椅背上盯着窗外发呆。司机从后视镜看见他心情平复下来,好心劝慰:“小伙子,感情这种事情强迫不得,你也发泄过了,看开点嘛!”
唐喻恹恹地抬起眼皮,司机误以为自己是感情上面遇到挫折才会一上车就崩溃。他知道司机是一片好意,也没纠正他,闷着声回答:“嗯。”
司机还想着自己果然猜对了,像打开了什么开关一样,一路上说个不停。唐喻没听,无非是劝他看开点、让这个年纪的他把心思放在对的地方。他就这么看着车外的街景出了神。
当初的事谁也没有错,谁也不能怪谁。严格来讲反而是自己没有跟他们说芝麻的事导致这后来发生的一切,芝麻跑出去发生意外也可以说是他的问题,因为那条路是去学校的路,芝麻为什么要走那边,唐喻已经不敢再细想。
他小时候的孤独化在一只小猫身上,以为这种陪伴会持续很久。他以为这条缠绕在手上的线只会越来越牢固,却没有想到是一根绷直的弦,别人轻轻一碰,断的干脆。
唐喻曾经埋怨过赵蔚青凭什么这么自私,把他一个人留在这,回来陪他的时间也少,还要把唯一的陪伴夺走。后来他才知道工作赵蔚青身体和心理上带来多大的压力,她甚至因此要去做心理治疗。
所以他后来认了,他答应赵蔚青不再养猫,即便自己很喜欢。也在赵蔚青出国之前悉心照顾她的情绪,让赵蔚青放心,也让自己安心。
可他真的像表面那样无所谓吗?收拾房间里的猫爬架时他又是什么表情?在路边看到和芝麻一样毛色的猫时又会想起什么?
手机相册里的照片也被他隐藏起来,像是禁忌一般不去触碰。
如今赵蔚青回来了若无其事提议让他跟着她一起出国。
唐喻眼眶微热。
好不容易,有个人走过来不断靠近自己告诉自己这里的热闹欢迎他,袒护自己、将热闹带给他。
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是他在这迷途中的指向。
没有见过这么深得心意的眼睛。
陈乐是第一个。
按耐不住想要靠近他时,却被赵蔚青的一句话拖回原地,凭什么可以认为他就事事都必须懂事。
枯木本就扎根在泥土之中,原以为清泉会先离开,没想到树根已经开始松动。
他不想去国外,不想离开这里,不想呆在没有这个人的地方。
哪怕心意永不宣之于口,他仍旧不想离开。
可是如果会牵扯到陈乐呢?
陈乐刷着竞赛题,眼睛偶尔望向屏幕。离他最后一条发过去的消息已经过去两三个小时了,唐喻再忙也应该回家了,或者也能抽空简单回复一句也没问题。
可微信迟迟没有消息。
他意识到最近的自己有些得寸进尺,看似无意实则有意的搭肩,意味极明显地将对方半圈在自己可触及的范围。
他无法忽视罗书文那句话以及唐喻跟刘欢晴走在一起那个画面。以及昨天对方藏起自己的杯子,拉开和自己的距离都让他烦躁不止。
更郁闷的是,直到现在唐喻很多事情都不肯跟自己说,不逼迫对方是因为觉得这只是唐喻的性格使然,还怕逼得太紧对方会后退,所以他只好等。
等得心烦意乱。
他有些烦躁地抓了把头发,抄起手机夺门而出。
陈清楠刚准备出来装水,却被哥哥这一动作吓了一跳,看到陈乐准备出门的架势便问:“哥,你去哪?”
“找人。”陈乐简单回复了句,头也不回地出门。
唐喻到楼下时接到赵蔚青打来的电话,电话那边很安静。
“小喻,你现在在哪?”赵蔚青语气里没有一丝责备,甚至有些愧疚。
唐喻在心里深深地叹了口气:“刚到小区楼下。”
“妈妈刚才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你在这边先好好上学,别的什么都不用想,妈妈都支持你。”
胸口一阵酸涩,唐喻忍住情绪说:“嗯,刚刚的事对不起。”
唐喻本想说完就把电话挂断,结果赵蔚青那边继续说:“其实吧,妈妈觉得去那边也没什么,说不定你也会喜欢那边的环境。”
其实根本不是跟唐喻商量,赵蔚青都已经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把事情都想妥当了,就只剩下唐喻的答应。但好像又不是这样,她似乎断定唐喻会答应,所以看起来更像回来通知他一声。
“妈妈知道你可能舍不得这边认识的朋友,但其实到那边也是能常联系的。”
“妈!”唐喻语气加重,或许是再没心思争吵下去,又放轻语气,“…我累了,我想早点休息。”
既如此,赵蔚青也不好说下去,二人又不快收场。
电话挂断后,他像是长途跋涉许多天的旅人,疲惫地坐到书桌前坐下。
他不想把关系闹得那么僵,可赵蔚青话里不容拒绝的意味让他心里泛起阵阵不耐烦。唐喻揉了揉眉心,鬼使神差地打开了手机相册。
照片一张张地划过,那只黑毛异瞳的猫似乎又栩栩如生起来。看了不知道多久,唐喻看到很久之前的视频。
视频里他一只手握手机拍摄,另外一只抓着定制的名牌靠近躺着床上的芝麻。
“芝麻你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回来?”视频里唐喻的声音比现在稚嫩不少。
芝麻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尾巴缓缓晃着走过来,用鼻尖轻嗅唐喻手里的东西。
“我帮你戴上吧。”镜头一歪,顿时什么也看不到,只剩下窸窸窣窣的声音。再次有画面时芝麻脖子上挂着刻有它名字的名牌,视频里的他满意地夸了几句,芝麻也极为喜欢地叫了声。
手机外的唐喻再看回视频,仿佛视频里的事情就发生在昨天那么清晰。
唐喻放下手机去洗了把脸,出来的时候听到门铃响起。他第一反应是赵蔚青回来了,可转头细想她有钥匙不会多此一举摁门铃。
如果不是赵蔚青,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唐喻心里倏地跳了一下,听着自己愈来愈明显的心跳声走去开门。
看到陈乐穿着休闲卫衣站在门外,唐喻刚才好不容易收拾好的情绪一下子又涌了上来。或许是唐喻眼尾还有点水光,陈乐扫到那泛着亮光的眼尾时蓦然将自己刚才在门外纠结了许久想要问的问题抛到脑后。
除了那次唐喻蹲在店外跟自己嘟囔他的猫不见以外,他是第二次看到这样表情的唐喻。
明明每次情绪都显而易见,但还是在他面前竭力掩饰。
陈乐记得今天是唐喻妈妈的生日,算着时间唐喻一家人也应该回来了。但看到唐喻表情的那一刻,不知怎的,他敢断定对方是自己先回来的。想到平时唐喻和家人的关系,说不上陌生但总归有点疏远。
想到这,陈乐满眼只剩下心疼,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不那么心切,轻声问:“小糖果,发生什么事了?”
“你怎么过来了?”
陈乐听到唐喻的问题反而露出意料之内的表情,耐着性子又说:“我是问你怎么了不是让你问我。”
唐喻将自己的神情又敛去几分,眼睛没敢看向陈乐,淡淡地说:“我没事。”
“小糖果,我说过你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说,真的碍于我不能知道的事我也不逼你跟我说。但我那天说的是真心的。”
那天那句“不二之选”是真心的。
陈乐偏头想看着唐喻的眼睛,唐喻这会才对上他的眼睛:“嗯,我知道。”
其实唐喻开门的那个瞬间,就祈祷着门外的人是陈乐。这种强烈的想法吓了他一跳,想靠近对方的妄想也逐渐明晰。
——希望你能跟我一起到国外去。
想伸出去的手还没抬起就被拖回去了。
唐喻脚上像灌了铅一样,看着近在咫尺的陈乐却一步也动弹不得。
清泉是会远走的,扎根在原地的枯木不过是它的过客。
“所以刚才是不是发生什么了?”看到唐喻肯看着自己,陈乐的表情舒缓不少,忍着想抹去对方眼尾残余的水光的念头,勾起一抹笑容说,“我就在这听……”
“你做不到。”唐喻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如何,但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已经握得指骨发白的手。
陈乐罕见地愣怔了一下,好似听不懂般问:“什么?”
唐喻深呼吸,喉咙一阵艰涩,再开口时居然有些沙哑:“你做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