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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火上浇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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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名女史被悄无声息地带进了无为宫,然而不久后,她就失魂落魄地走到了湖边,趁看守人不备,毅然决然地栽进了深水池,再也没上来。

之后,宫正司以嫌犯畏罪自尽草草结案,查到女史并无家人父母在世,于是,找人帮忙打捞了尸体,运出宫去埋葬。说是埋葬,可能也只是拉去乱葬岗,随便一扔了事。

尽管有人为她鸣不平,认为她是为证清白以死明志。但更多的人都随了大流,认为宫正司办案严明,从不冤枉人,她畏罪自尽恰恰证明她心虚,属于罪有应得。

当运尸车的木轮沉闷地滚过长长的宫道时,周晓川刻意守候在路口,匆匆瞥了一眼那草席下的冤魂,心头涌上难以名状的沉重与悔意。

尽管在战场上她杀敌无数,手上沾满了敌人的鲜血。但这是第一次,有无辜者在她手上丧命。

她当然是被冤枉的,真正的罪人应该是自己。

就因为她一次不成熟的冒险,世上便多了一个无辜的冤魂。无论过多少个夜晚,她都不会原谅自己。

“嘿,两位公公,这大热的天,你们拉着个死人,往哪儿去啊?”一位小黄门忽然出现在宫道里,笑盈盈地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还能往哪儿啊?乱葬岗呗!这浸了水的人啊,是真沉,宫里好些年没拉过了,记得上一次还是先帝朝的某个妃子,失足落水死的。”

“那这位呢,是失足,还是投湖跳井啊?”

“你没听说这事儿?”对方显得很意外。

“我刚从皇陵来。”小黄门指了指西边。

“哦,是投湖。还是个高阶女官呢,可以直接面圣的那种,风光无限。这一朝犯错沦落成阶下囚,就投湖自尽了,生前风光全都没有了,死后只有一卷草席,真是可惜!唉~”

“别叹气了,看你们两个满头大汗的,我这里正好有半个哈密瓜,是西北侯夫人千里迢迢带进京的贡品,平常人可吃不到的。今天正好撞见了,算你俩有口福。来,咱三人平分,给你俩解解渴。”

“行啊,小季子,你小子出息了,居然能拿到贡品。难怪看你红光满面的。”

“嘿嘿,其实是二公主赏给我师父的,你知道,我师父老毛病了,胃里害凉,不能吃,就顺手赏给了我。这不重新被我带回了宫来。走,阴凉里吃去,这边晒得慌。”

“那我们可不客气了!”那俩人看到金黄的哈密瓜,馋得直流口水,迫不及待地擦擦手,就跟着小黄门去了阴凉地。运尸车则被孤零零地留在了路边。

就在这时,藏在拐角处的周晓川,趁机溜了出来,见四下里无人,就来到运尸车旁边。她不敢揭开女史头顶的草席,怕看到她那张因冤受屈的脸,于是,便绕到尸体后方,在女史裸露的脚踝上系上了一根特殊的红绳作为标记。

她打算出宫后,去乱葬岗找回她的遗体,重新收敛,好好安葬,让她得以安息。

这也是她唯一能做的了。

等那两个杂役吃完瓜,心满意足地出来,车边已经没了人影。两人并未察觉到有何异常,继续拉起运尸车往宫外走去。

在他们离开后,周晓川向小黄门表达了感谢,要给他银子,但小黄门却推辞道:“侯爷曾经对我有恩,这点小忙不算什么。我怎么能再收都尉您的银子呢?我还有要事在身,就此告辞了。”

说完他便匆匆离去。周晓川见状也只好作罢,担心被别人撞见,也快步离开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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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间,用完膳后,女皇就留周家母子在无为宫看了一场皮影戏,戏里演的是曹冲称象。不仅周家母子喜欢看,二公主也喜欢。难得,这凑合的一家人能和睦地坐在一起,不针锋相对地讨论剧情。

“这曹冲,是早殇的吧?”女皇这一拋砖,底下就开始引玉。

说到早殇的曹冲,大家都很惋惜。

但不知怎地,驸马国尉这个思维跳脱的,竟然想到了曹操给儿子配阴婚这件事儿,配得还是甄宓家的亡女,怕他儿子在底下孤单,硬凑成了一对才子佳人。

说完这个还不够,还提到了民间有些丧心病狂的恶人,竟然掘墓盗坟,把别人家的亡女偷出来,给有钱人家配冥婚。保不齐京城也有。就说前年吧,有个宫女意外亡故,结果尸身半月没回家,她父母闹上了京来,才知是中途失踪,找了半年,也没找到。后来有人就猜,她可能是被人拉去配了冥婚。

宫女尚且如此,何况民间那些身不由主的女子呢。

“好端端的,提起这个做什么?也不嫌忌讳。”李靖梣抹抹嘴唇上的果汁,手帕甩给她,让她收敛。

但其实,她已经说了好一会儿了,女皇现在才出来制止,多少有一些纵容的意思。

周夫人也不知该如何接话,心中着实诧异,她只一阵没来京城,这京城的路子都变得这么野了吗?盗墓配冥婚,恕她孤陋寡闻,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她还真不清楚。只能假装淡定地嗑瓜子。

但周晓川就有些坐立难安了。

她想到了那名女史,她也是未婚过世,又出身宫廷,极容易成为被盗卖的对象。

她本人对尸体是十分尊重的,尤其是战场上的尸体,即便是敌人的残躯,也会好好安葬。

但这世上确实存在一些丧心病狂的人,为了利益敢抛弃做人的底线,拿尸体当敛财的工具。

她只想着只要女史被运出了宫,到了乱葬岗,尸身就是自由的了,竟从未考虑过她还会落入歹人之手。

因冤屈死已经是世上最大的不幸了,死后还要被人发卖配婚,实在是天大的羞辱,是可忍孰不可忍。

她突然一下坐了起来,感同身受地咬紧牙关,眼含怒意。

周夫人立马惊着了,拉了拉她的袖子,小声道:“你做什么?都看着呢,这么莽撞。”

“……我想去更衣。”憋了半天,她只憋出了五个字。

李靖樨诧异:“去就去呗,又没有人拦你。”

差点以为她要跟皮影里的小人过不去。

女皇和驸马国尉默契地对视一眼,倒是没说什么,周晓川僵硬地欠身,行了个违和的军礼,转身匆忙离开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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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咱们是不是有点过火了?”事后,岑杙良心发现道。

“过什么火,我有说什么吗?”

岑杙翻个白眼:“你是没说什么,但都被我说了。”

李靖梣倒也没否认:“你说得不错,奖励一个。”

“去~”岑杙扭头避开她掐脸,转又抱着她,“但我真觉得可能有点过分了。”

“过分什么,她胆敢擅闯我的书房,本就应该接受惩罚,这只不过是给她的一个小小教训!”李靖梣理直气壮地回应。

“何况,如果她是个冷血之人,这点良心谴责,对她不仅毫无作用,保不齐,她还会为自己逃过一劫沾沾自喜呢。”

岑杙:“但事实上她并不冷血不是吗?要不然也不会偷偷系红绳了。

其实这件事,说到底也不是什么大事,无非就是白天无意间看到熟人参与叛乱,担心牵扯周家,过来打探消息而已。难道,她还真能造反啊?”

李靖梣拿书砸了下她的脑袋:“系个红绳你就觉得她是好人了?那要是给尸体磕一个,你是不是还得扶起她,好好地安慰一番?”

岑杙:“……”

李靖梣白她一眼,“就知道你是个立场不坚定的。”

“何况,这件事完全有另一个解决方案,若她真是心地光明的,大可第一时间,到我面前认真为周家申辩,何须做这种贼人行径,难道我还会冤枉了她?”

岑杙马上抓她话头,“你忘了,她现在可是周小山,周小山可没这么聪明。她要是这么一说,身份不就暴露了吗?”

李靖梣:“这才是最让人起疑的,什么情况下,她宁愿冒着巨大风险深夜闯宫,也不愿暴露身份呢?我猜周小山那里,可能出了大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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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下次能接上女皇一家的话茬,周夫人花了一整个午睡的时间,向熟悉的宫人,狠狠恶补了一番关于阴婚的知识。听完只觉如鲠在喉。

“哎哟,闺女,我得赶紧给你找个好姻缘,嫁不嫁的倒无所谓,先配上对再说,免得死后还被贼人惦记。”

没动静,掀开被子一瞧,怎么是一堆枕头?

周夫人一下子慌了,生怕被人瞧见,又重新把被子盖上。仔细在外边守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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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晓川又找到了那个季姓的小黄门,向她道出了自己的忧虑,谁知小黄门却道:“都尉放心吧,自尽的人向来被民间视为凶尸,怨气很重的,没人敢拿来给自己儿子配对。不然,‘新婚’之夜,还不得把他儿子再掐死一次?活人给死人配阴婚,图得是自己心安,岂会平白给自己招祸?都尉要是实在不放心的话,我就派人仔细盯着,必然不会叫贼人惦记。”

周晓川再次递给他那包银子,“如果,我说如果,有可能的话,烦请你,给她打个棺木。我知道,有点为难,但是……”

“都尉不必多说了。我晓得怎么做。放心便是。”小黄门这次收下了银子,照例匆匆离开。

周晓川松了口气,心事重重地回到康德宫,刚进门,就被侯夫人一把扯住,“你去哪儿了?也不提前说一声。”

周晓川有苦说不出。

周夫人瞧她神容憔悴,似乎藏了极大的哀伤,也不再多问,反而用力抱了抱她,“晓川,无论遇到何事,你要知道,你是有父母的,我们一直都在你身边。就算天大的事,我们也可以帮你一起扛。不然,我和你爹整天操心劳累地图什么?就是图在关键时刻,我们可以不必顾忌任何人,任何事,坚定不移地护住你们姐弟俩,大不了就拼了!”

周晓川眼眶瞬间湿润。

作者有话要说:后面补了一小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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