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肯定，”金磐第一次给出了不确定的答案：“也许是那里……那个我们都不能去的地方。”

锐文微微眯起了双眼，目光锐利地盯着他，说：“我不会问你的消息来源，但你应该清楚欺骗我的下场。”

金磐连忙摆了摆手：“绝对不会。”他边说边往后退了几步，“我已经把所有知道的信息都告诉你了，接下来，就祝你们用餐愉快。”

它隐入黑暗里。正当锐文以为它已经完全离开的时候，它远远地朝这边喊道：“如果你们想知道点对方的特别癖好，欢迎来找我，给你们半价优惠！包括新朋友！”

锐文抬手捂住了眼睛，无奈又尴尬。简直不敢去看身旁的人是什么表情。

“咔嚓——咔嚓——”隔壁传来一种很熟悉的，脆物断裂的声音，连续不断。锐文很快意识到，那是咀嚼，他开始吃东西了。

锐文拿开手，假装淡定地看向他，问：“怎么样?味道还不错吧?”

卢笙咽下嘴里的东西，说：“挺好的。”说完他又吃了起来。

看着他嘴唇上亮晶晶的油渍，锐文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察觉到了，又停下来问锐文：“你不吃吗?”

锐文开心地说：“别光吃，喝一点。”他说着拿起自己那杯深棕褐色的酒，朝着对面的人举杯。本就有些消散的烟雾随着他的动作四处散逸，连带着强烈的烟熏香气也到处勾人。

卢笙似乎是心动了，也低头拿起自己的杯子，融化了大半的冰块在明亮而又清澈的液体中碰撞。锐文伸手，“砰”一声，与他碰了一下，而后举杯，浓郁的波本威士忌与烟熏完美融合，深邃的口感弥漫开来。

【温馨提示：空腹饮酒可能导致快速醉酒、低血糖以及严重宿醉，严重时还可造成胃溃疡……】

锐文差点被这突然的关心呛到，只好放下杯子问：“‘天子’连非东国公民也管的吗?”

【一般来说是不管的，除非违反了国际公约。】“天子”耐心地解释道：【只是我根据卢笙的动作和微表情分析，他担心……】

“他说的是哪里?”卢笙突然打断了“天子”的陈述。

锐文愣了一下，随即飞快道：“‘盗火之源’，那个封闭的试验田。”

卢笙微微颔首，神情丝毫不意外。而后抬手喝了一口杯中的酒。入口之后，他的瞳孔微微放大了，似乎是酒液的口感完全出乎预料。当喉结上下滚动，他微阖的眼睛透露出一丝微妙的满足。

“喜欢吗?”锐文低声问。

他稍稍偏过脸，轻轻点了下头。“为什么，”他垂下眼帘，视线从杯缘嫩绿的薄荷叶上划过，开口嗓子有些低哑，“点这个?”像是怕锐文无法理解，进而补充道：“很甜。也很淡。与其说是酒，不如说是气泡水。”

“吃鱼薯的时候，”锐文伸指弹了一下他的杯壁，最上层的柠檬屑随之跳跃，“比起醋和盐，这种清新的酸味能中和油腻感，让炸物和酒精带来的快乐翻倍。”

闻言卢笙的嘴角浮起一抹笑意。那一瞬间，锐文的头脑完全放空了，连高分贝的音乐声都消失无踪。

紧接着只见他随意地往椅背上一靠，注视着锐文道：“这就是你说的，找点儿乐子?”

锐文反问他：“你不快乐吗?”

卢笙奇怪地道：“我为什么快乐?”

锐文本来想说“你都笑了”，临到嘴边话锋一转：“跟我在一起，不开心吗？”

他一下子愣住了，黑色瞳孔被闪烁的灯光映得分外深邃。锐文觉得很神奇，即使是在这么繁杂的环境中，他还是像离子刀一样，璀璨又冷利。而且丝毫不违和。

想了想，锐文还是认真地道：“‘里博’说据他观察，你平时饮食很严格，一个人的时候从来不吃高油高糖的东西。还有那些学校里的训练习惯，一直保持到现在。当然了，我很敬佩。只不过……偶尔放松一下，感觉也不差?对吧?”

他垂眸沉默了半晌，抬起头来，视线转到锐文的酒杯上。“请。”锐文对他说。他拿起杯子，适度地慢饮了几口。锐文也低下头，吃起自己的那份东西。

“放松……会睡不着。”他说着，放下了酒。锐文继续吃着，表现得对他所说并不在意。

“你没有过那种感受吗?”锐文眼神示意他继续，他悠悠地说：“只要没有精疲力尽，就会觉得自己没有尽力。只有累到连手指都动不了，才能睡得安稳。”

“偶尔，比如结束游戏，精神特别亢奋的时候。不过你……”锐文斟酌了一下，接着说：“对自己的要求比修士还严格。”

他嘴角又微微勾了一下，说：“我从未刻意禁欲，只是没有兴趣。”

这个时代根本没有什么健康上的难题，锐文克制住自己打量他的冲动，故作平稳地说：“你是最受欢迎的‘生还’选手……全宇宙那么多人，还有其他别的什么……你都没兴趣?”

卢笙握着酒杯，懒懒地摇了摇头。

“那我这么问吧，”锐文说：“你觉得，你活着的目的是什么?”

他随意地说：“参加‘生还’。然后……”他看着锐文，浅浅笑了一下，“胜过你，成为最受欢迎的人。”

“呵。”锐文也自嘲地笑了一下，垂手拎起杯子，朝他拿着的酒碰了一下。

“Cheers.”

当爆炸性的音乐渐渐缓和，气氛开始转入浪漫，夜色已深。

卢笙先起身，拿了椅背上的外套打算离开：“我去找个房间睡觉，你自便。”

“不回家了?”锐文跟着离开了座位，眼前晃动的光影显得暧昧，脚下有些发软。

他回过头来，眼神也称不上清明：“我从不把方向交给自动驾驶。”言下之意就是喝了酒没法儿驾驶飞行器了。

“那走吧。”锐文快步跟上他。

他意外地停了下来，问：“你不在这里……”他偏头看向吧台另一边的人群，“交个朋友?”

“说什么呢?”锐文抬手搭上他的肩膀，凑到他耳边笑着说：“今天我只负责招待你这一个朋友。”

卢笙僵硬了好几秒，然后继续往前走。这令锐文非常意外，虽说兄弟之间勾肩搭背很正常，然而这可是那个冷冰冰的人，被推开才是预料之中的事。以至于直到第二天早上，晃着宿醉的脑袋艰难地爬起来，来到葬礼现场，他还在怀疑那只是想象。

现在这个人就在教堂门口，被温柔的阳光与铁灰色正装勾勒出修长的身形。他表情肃穆，已然恢复到刀在鞘中的状态，庄重美丽而又不容亵渎。毫无疑问，他是锐文见过的人中最适合这背景的那一个。尽管他昨晚还说他无意禁欲。

在场的其他人锐文也不认识，为了避让，锐文走近他。他身上再没有前一天的柠檬与酒精味，取而代之的是清爽的皂液香。越往里走，越靠近“天使与逝者”的彩窗，松针和香烛的芬芳就越明显。然而还是盖不过他的气味。

“教宗来了……”人群突然开始躁动，锐文回头看向门口。

一个小个子的人影踩着黑色长毯，无声地缓缓走近。很快，锐文惊讶地发现，这个身披白色法衣，头戴三重冠，散发着威严和虔诚气息的人，竟然是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他缓步穿过人群，庄重地登上主祭台。葬礼弥撒开始之前，他朝锐文所在的地方投来了一道复杂的目光。

锐文皱起眉，这个孩子给他的感觉非常熟悉，但是他翻遍所有记忆也没找到任何线索。

直到，“他是那个生还者。”卢笙沉声解答了他所有疑惑。

同一时刻，教宗开始领唱，管风琴和合唱团的音符翩翩起舞，祷告和赞美之词充满了整个教堂。大理石柱上悬挂着的，象征逝者奉献与纯洁的白色和金色丧葬布被风吹得上下翻飞，猎猎作响。如同世间一切共同奏响了一曲悲壮而庄重的挽歌。

作者有话要说：note：成熟男人Riven给自己点的是Smoky old fashioned，给对象点的是Gin fiz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