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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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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雨知寒,这个时节落雨都掩不住月桂花香,雨打花落,一只手从伞下伸出接住了。

简夜把花连带着雨水拢在手心,花像是被放进了水晶,闪着光,又有点凉。

他旁边站着个七八岁粉嫩嫩的娃娃,也打着把小伞,好奇的盯着他的手。

那娃娃嘴唇一动,说:“夫子不是要带我去国子监见祭酒吗?为何不走了?”

简夜把手握成拳,雨水顺着指缝往下流。他伸手递到宋北倾眼前,缓缓张开,问:“你闻闻这月桂香吗?”

宋北倾凑近了用鼻子嗅嗅,然后点头说:“香,夫子若是喜欢月桂,流光以后给夫子种一大片!”

“夫子喜欢。”简夜笑笑,又说:“月桂不因时雨而掩香,人却会因外物而变化,人不如花。”

宋北倾思考了会儿,眼睛一亮,说:“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功成而弗居,藏书阁看的书我都记得!”

简夜笑出了声,他摸摸宋北倾的头,说:“夫子希望你少看点书。”

宋北倾有点不理解,他赶紧跟上简夜的脚步,问:“为什么?”

“因为夫子怕……流光赶上夫子我啊。”

——

扶卷怀看着桌上的教丞,揉了揉太阳穴,课上捣乱啊、在文章上画乌龟啊、欺辱他人啊,司业告状都告到他这来了。

不服管都是些富家子弟,平日就是些小霸王,在国子监横行霸道惯了。前两日因着简夜还老实了两日,也就两日就又恢复了本性。

扶卷怀正头疼不知该拿人怎么办,就看见外面飘进来两人。

大的素衣飘逸,风姿特秀,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如鸿羽飘落。小的锦衣华服,粉雕玉琢,偏偏一脸严肃。

简夜把伞收了放在门口,就看到扶卷怀皱着眉在看些什么。他也不客气,抬腿就往里走,笑着说:“祭酒在头疼什么呢?”

扶卷怀一看见简夜,仿佛看见了救星,赶紧起身迎上前,说:“简少师你可来了!”

他想拉简夜的手,想了想还是拽在了袍子上,把简夜往案桌那边拖,然后拍着那些告状条,气道:“你看这些监生,简直要把司业气死了!”

简夜瞥了两眼,说:“丘海桐?真是不长记性啊。”

扶卷怀怕简夜下手狠了,赶忙说道:“也不可罚的太过,毕竟就是些孩子。”

丘海桐上次被简夜踹得休了好几天的学,这些人怕他也是有原因的!这人就是个祖宗,笑眯眯地,动起手来丝毫不手软。

两方谁伤了他都赔不起!

“放心,会注意分寸的。”

简夜微微转头对着宋北倾招招手,轻声道:“这就是国子监扶祭酒。”

宋北倾恭敬地揖了学生礼,道:“扶祭酒好。”

扶卷怀赶紧上前了两步,还了礼,惶恐道:“邺王不是臣的学生,臣受不起这礼……”

“为学莫重于尊师,扶祭酒自然是受得起的”宋北倾仰着头道。

扶卷怀笑出声,俯身摸摸宋北倾的头,说“这是夫子教你的?”

“是书上看的。”

“少师真是捡了个宝啊”扶卷怀直起身道

简夜道:“是啊。”

扶卷怀看着简夜,忽然想起来,问:“少师今日来,可是有事找我?”

“无事,是流光好奇,想要见见祭酒。”

“是嘛。”扶卷怀是真喜欢这个乖娃娃,他放低了声音,用哄的语气说:“邺王若是喜欢国子监,以后尽管来!”

“是——”

宋北倾刚想开口,就被屋外传来的声音打断了。

“祭酒,这人我是真的教不了了……”一道颇为无奈声音传来,那人带着以丘海桐为首的一伙人走了进来。

此人简夜有过几面之缘,是国子监司业。

司业对着简夜拱拱手算是打过招呼了,倒是他身后这群人看见简夜时瞬间静了下来,不敢往跟前凑。

“祭酒,”司业虽攒着气没和简夜多话,上前直冲扶卷怀抱怨道:“又在欺负人!屡教不改,我是教不了了!”

他无奈挥袖,道:“你们自己说,干了些什么。”

一行人推推攘攘,低着头偷瞄简夜,都不敢开口。丘海桐瞪了一圈那些人,一副慷慨赴义的表情,伸着脖子大声说:“我们又没打人。”

“你们是没打人,听听你们说了些什么,这是读圣贤书之人该说的话?”

丘海桐死性不改,嚷道:“我们也没说错,古话还说“穷山恶水出刁民”不过是些穷酸,学了也是白学,往届科举前三甲哪有乡野人的份!”

他极快地瞄了眼简夜,声音越来越轻,“我说的是实话,大家都知道嘛。”

这话说得没错,自打白鸩当了宰执,朝堂最不缺的就是镶金戴银的东烘先生!不只吏部成了他卖官的聚金盆,连礼部也是狗胆包天!

吏部花钱只能买些小官,可礼部不一样,他收了金山,买得都是春闱的前三甲!

只要出得起价,不管是在誊录之时做点手脚,抑或批卷之时找人模仿笔迹重新写上一篇。只要在其中一环稍稍动动手脚,便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换了卷子,再伙同吏部,便能顺利推人上位。

可连当今陛下都掌控不了的局势,此便是大势所趋。

丘海桐说完直往人身后躲,因为简夜忽然笑了,让人瘆得慌。

“穷山恶水出刁民?”他嗓音本就像是被寒风吹过一般,空空冷冷,应景的吓人。“既然这么好学,我就教再你们点东西。出了这门在院子里,绕着学府,蹲下学青蛙跳上二十圈,少一圈我亲自来盯。”

丘海桐一行人已经吓傻了,学青蛙跳是什么东西,互相看看,科目没人敢问啊。

“没听见?”简夜挂着笑,语气平和。

“听见了,听见了……”一行人像被石头惊起的鱼一样“哗”的都跑出去了。上次他就是这幅表情,踹得丘海桐都飞出去了!谁敢听不见!

扶祭酒和司业两个人目瞪口呆的盯着简夜,然后对视了一眼,对着简夜竖了大拇指。

雨还在下,断断续续……

泛京西门休明门外浩浩荡荡的队伍如游龙般进了城门。

岐次同赵衡一块在驿馆门前等待西宁来使,檐外的禁军站的久了,积雨顺着甲胄的沟壑滑下去滴在地上。

屋檐挡了雨可挡不住风,赵衡站在最前头,礼部大小官员在他身后排开,一个个都是文官不如岐次耐寒,站得久了,都有些哆嗦。

西宁这次来得人多,队伍前头的人已经到了驿馆门口,后头的人还在好几条街外,辎重加上护卫,得有好几百人。

队伍最前头的马车梁檐包金流苏银线,拉车都用了四匹马,不用看就知道车上之人身份尊贵。丝帘往边上一拢,里头弯腰出来一人,那人踩在马凳上走了下来,立刻有人上前给他撑伞,那人站定抖了抖袍子,才慢吞吞地抬首看眼前众人。

这张脸和岐次长得有三分像。岐次是如刺进骨子里寒,可这人眉眼间更多的是不屑,都是一副生人勿近、高不可攀的样子。

肯定是西宁太子了没错了。

赵衡赶紧上前行了礼,谄媚道:“下官礼部尚书赵衡见过太子殿下。”

岐晹没看他,眸光放在他后面他身后的驿馆,拧着眉说:“这就是驿馆?孤就住这?”

“驿馆自然不比太子东宫,但下官已提前清理过,整个驿馆都空出来了。”赵衡看着这一眼望不到头的护卫,心里都不知骂了多少遍,脸上还得笑得灿烂,说:“下官也没料到西宁如此慷慨,光贺礼就装了这么多口箱子。好在驿馆干净宽敞,离春华南街也近,那边最是热闹,太子殿下若是有兴趣可以去瞧瞧。”

岐晹嫌弃的表情依旧,语气软了些,“客随主便,既然如此就住这吧。”

“太子说的是。”赵衡附和道:“委屈太子殿下了,殿下远来是客,有事尽管吩咐就是了。”

岐晹看向赵衡后面的岐次,他今日着紫袍官服,在人群中晃眼的很。

“呦,”岐晹语气透着不屑,“这不是孤的皇弟吗?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赵衡往旁边挪了点,露出后面站着的岐次。

“谢太子关心,臣弟一切顺遂。”岐次淡淡道。

岐晹上下打量了一番,看着他的官服轻蔑的笑了,说:“皇弟真是能干,到哪都能谋个一官半职,半点没给父皇丢脸啊。”

岐次无所谓,赵衡脸色变了。

这话语气是在贬低岐次,说他堂堂西宁二皇子,却只能在东昭做个侍郎。

话音分明是瞧不起东昭!

赵衡忍下心里的不满,回道:“西宁二皇子如今是大昭礼部侍郎正三品,也不算辱没了殿下的身份。”

岐晹盯着岐次看了片刻,笑道:“既然你是礼部的侍郎,那以后孤的相关事宜,就都交给你负责,皇弟你说可好?”

岐次还是那副神情,“好。”

岐晹挪开眼不愿再和他废话,带着护卫进了驿馆。

简夜刚送宋北倾回了宫,坐在马车里就听外面吵闹的很。

他掀了帘子来看,见街道上两边围着些人,因为下着雨都打了伞,人和人没有挨得太近,缝隙中露出中间的队伍,看甲胄制式应该是西宁人,算算时间应该是西宁太子的随行队伍。

看这架势一时半刻也通不了车,简夜跳下马车,沿着人群往驿馆方向走,远远便看见了岐次站在檐下。那张脸真是显眼的很,他对面之人应该就是西宁太子了,可瞧不见脸。

但看岐次对他的态度,两人关系果然是不好。

岐次长得高,他早就看到了人群后面那一抹素色,和人群稍隔了些距离,也不打伞。这雨丝丝线线,虽然不大,可淋久了袍子贴着里衣,难受得很。

岐次从檐下出来下了阶,从无眠手上接过伞,就往简夜那边走。他气势足又穿着官服,看热闹的百姓也不敢挤他,都往两边退开,中间硬是空出了道儿。

岐次把伞罩在简夜头上。

“铜头铁骨都得生锈,简府是买不起伞了吗?”

“无妨。”简夜拍拍袖袍,道:“往年宣仁节,西宁从未派过皇子来贺寿。今年倒是热闹,太子都来了。”

“我在泛京过得如何,他不亲眼瞧瞧放不下心。”岐次冷冷道。

“这不巧了嘛,和我一样。”

岐次盯着他,眼神烫得直击灵魂,像要把人融化了,让人无处遁形。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动动嘴唇,“你和他不一样。”

简夜察觉到了他话里那抹厌恶,不再顺着话往下接。

西宁太子他也有所耳闻,皇后所出,又长又嫡,生来便是太子!

是那些人口中所谓真正的天潢贵胄

正好吹来一阵风,简夜装出受了凉的样子,打了个寒颤,说:“秋雨配寒风,铜头铁骨都要冻僵了,侍郎不如陪我去秋月楼暖暖?”

岐次盯着他看了少顷,两人才一道上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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