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辰舟顿了一会儿,才答上:“有伤,很丑。”
不知为什么,池欧觉得不太舒服,他重新闭上眼,没再说话。
尤辰舟替他处理好伤口,盯着他还能滴水的头发看了一会儿,“头发不吹吗?”
“懒得。”说话间,池欧已经登上了游戏账号。
“吹风机在哪儿?”尤辰舟问。
“干嘛?”池欧看向他。
“我帮你。”尤辰舟道。
“啧,你是不是有什么把柄在我这儿?”池欧有些雀跃地看着他,“怎么一个劲儿地讨好我?”
“可能有,”尤辰舟问,“所以吹风机在哪儿?”
“不知道,”池欧道,“你找找吧,我好久没用过那东西了。”
尤辰舟望着屋子,一时无措。
“首先排除卫生间和床底。”池欧敲着键盘,“祝你在我头发干透之前能找到。”
尤辰舟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心甘情愿地去屋子里翻找。
以为这家伙得找到地老天荒然后实在找不下去了回家睡觉,没想到池欧连人都没排好,尤辰舟就找到了。
“你以前是不是来我家偷过东西?”池欧惊讶地望着他。
尤辰舟扯过几张纸巾擦了擦上面厚厚的灰尘:“你整天都在想什么?”
吹风机轰隆隆的声音搅动着少年的心事,池欧舒服地闭着眼,一副死而无憾的样子。
“尤辰舟,”池欧说,“你怎么卖啊?一个小时多少钱?看在咱俩认识挺久的份儿上便宜点儿,有空来给我整理整理房间,顺便把我一直找不到的东西找出来,怎么样?”
“怎么这么懒?”尤辰舟轻轻一笑,“这几年都是怎么活过来的?”
“天机不可泄露,就不告诉你了。”池欧道,“先说说你怎么卖?”
尤辰舟想了想,回答道:“两颗糖一次。”
“成交!”池欧生怕他反悔,立马在抽屉里摸出两颗棒棒糖塞给他。
“不是这种糖。”尤辰舟道。
“别讹我啊。”池欧警惕地望着他,“别告诉我你要什么纯金做的糖。”
“纯金就算了,吃了不消化。”尤辰舟说,“陈皮味的糖就行。”
“哦。”池欧松了口气,“行。”
—
池欧的处分通知在大课间公之于众,通知下来一瞬间,高二五班传来隆重的掌声,池欧满脸心如死灰,打算想个办法把这群人埋了。
“哟,鼓掌呢?”乔枫抱着胳膊走来,“挺有闲心啊,来,刚刚鼓掌的都出列,男生俯卧撑二十个,女生背一遍必修二时间表。”
“啊……”
池欧低头忍笑。
“别啊了,赶紧的,凌苇湘你愣着干嘛呢,专门为你列了个女生,别看了,就你一个女生,来,过来背时间表。”
凌苇湘:“……”
“自作孽,不可活啊。”池欧语重心长地笑着。
“快看快看,五班最后一排那个,新生啊好像是。”
“我靠这帅得有点儿犯规了吧。”
“高二那男生是谁?好帅。”
“好像是刚转来的,有几天了,表白墙上不是挂过他,你现在才知道?”
“你觉得我有可能吗?”
“老牛吃嫩草我不反对,老粑粑吃嫩草我觉得不合适。”
“……”
“我靠,他刚刚笑了,笑起来也太他妈好看了吧!”
“我的妈,犯规了犯规了,太帅了。”
磕磕绊绊地背完一遍时间表,凌苇湘生无可恋地回到队列中。
池欧笑着调侃:“感谢湘姐送来的A380掌声。”
“……池儿,做人,讲究一个仁字。”
“昨天跟你说的宣传片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凌苇湘凑上去问。
“我什么时候说我要考虑了?”池欧不可置信地挑起眉。
凌苇湘认真道:“我自己想出来的。”
池欧:“……”
“所以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考虑好了,”池欧配合着她,“我不去。”
“池儿你可别,”凌苇湘愁眉苦脸,“我连剧本都写好了,必须得是你来。”
“你才是别,”池欧道,“换汤不换药,换个人照样演。”
“池儿,池哥,你就答应吧,我给你买一星期小笼包。”凌苇湘拿出诚意。
池欧略微松动了一小会儿,凌苇湘见状连忙插针:“我家楼下新开了一家早餐店,那儿的小笼包好吃到陈敛学狗叫。”
陈敛:“……关我啥事儿?”
“谢谢推荐,我改天尝尝去。”池欧笑了笑,“宣传片的事儿,你还是换别人吧。”
“池——”
“没背够呢凌苇湘?”乔枫声音再一次飘了过来。
乔枫:“……”
就这样,凌苇湘很荣幸地把选修一的时间表也背了。
“尤辰舟是哪一位同学?出来一下。”刘校的声音打破了五班的宁静。
尤辰舟转过头去:“我是,怎么了?”
“噢,”刘校眉开眼笑地喊着,“跟我过来一下。”
“怎么回事?”
“咱班狗仔队呢?说说看又是什么事?”
“尤辰舟这咋三天两头有事,这次直接惊动刘小胖了。”
刘校因为身形肥胖,五官圆润,被仁华学子亲切地称作刘小胖。
池欧皱着眉看了会儿,也找不出原因。
“听说是要转班。”人群中响起一句。
“啊?转班?”
“消息准吗?”
“准,”那人说,“副校前段时间就在开会的时候提过这个问题,我听我爸说的,就是要给尤辰舟安排转班。”
这位称“爸”天下的同学是个矮墩子男孩儿,姓沈名袁,校高层领导的儿子,也是班里狗仔队的核心人物。
沈袁垫了垫脚,说道:“学校那边都说过好几次了,只不过前段时间因为孟姜女闹出来那事暂时搁置了一下。”
“转哪个班啊?”陈敛问道。
“大理。”沈袁道,“现在理科就业面广,文科已经不好找工作了,加上开学考成绩一出来,全校老师都知道了尤辰舟的单科成绩,校方觉得把尤辰舟放文科班有点儿埋没了。”
“缺心眼儿吧,”池欧听完骂道,“有那水平干嘛来咱班啊。”
他觉得有点儿不爽,这种不爽来得很莫名其妙,从听到尤辰舟可能会转班的那一刻起就开始在血液中蔓延。
“你们觉得他会转吗?”
“废话嘛不是,他要真愿意去大理,当初怎么可能冒着风险来咱班。”
“那可不一定,指不定学校怎么给他洗脑呢。”
“池儿,你觉得你这小学同学会转吗?”陈敛问。
“我上哪儿知道去?”
—
夜深人静,公交站。
池欧翘着二郎腿,仰头靠在站牌上,在等车途中一度要睡过去。
尤辰舟低头翻看着手机页面,神情专注,指间的烟让风偷去一大截,他便仓促地吸了一口,抬眼看见了池欧。
于是他灭掉烟,冲池欧走过去。
“等车?”他问。
池欧微微掀开眼皮,懒懒地看了他一眼,语气轻慢:“不然等你?”
尤辰舟齿间溢出细小的笑声,他走到池欧身边,无言地站着。
“尤辰舟,”池欧依然懒声懒气,“转班那事儿,你怎么想的?”
“我不喜欢理科。”尤辰舟道。
“跟谁凡尔赛呢,不喜欢还他妈考满分。”池欧道。
尤辰舟想了想,“反正没打算转。”
“那你怎么跟校长说的?”池欧问。
“嗯……”尤辰舟道,“他说理科优势大,将来找工作方便,我说我家有钱,不用找工作。”
池欧:“……你挺会聊天儿啊。”
“他说不能坐享其成,劳动才是最美的品质。”尤辰舟继续道,“我说我学理才是坐享其成。”
这话翻译过来,就是学理对于他来说太简单了,完全不用动手,和坐享其成别无二致。
尤辰舟这会儿是把他的天赋炫到了极致啊。池欧没忍住笑了起来,“校长没杀了你吧?”
“没,”尤辰舟道,“他说是不是为了谁才不愿意转班的。”
池欧呼吸停了一下,几秒后,他听见尤辰舟的声音:“我说,是。”
公交车在这时缓缓而来,池欧不太自在地起身,流星赶月般钻进车厢里。
尤辰舟轻轻笑了一声,不紧不慢地跟上。
“诶,小朋友,你没刷卡。”司机喊了一声。
“操。”池欧羞怒地倒回去刷了卡。
尤辰舟才刚刚笑完池欧,转头对上了司机的眼。对方戴着口罩,只能看见一双眼,尤辰舟愣了一下,刹那间,他脑海中闪过一张熟悉的面孔,随即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转身坐在了池欧旁边。
“最近人贩子很多啊。”
“是啊,我们学校就好几个突然失踪的。”
“妈的,这人贩子真是烂心。”
“前段时间还有人在巷子里看见一个空尸。”
尤辰舟凑在池欧耳边,小声问道:“怕不怕?”
池欧哼笑一声:“我怕他不敢找老子。”
“不要掉以轻心。”尤辰舟无奈道。
“看不起谁呢。”池欧骄傲地扬起头,“你知道我妈是做什么的吗?”
他说完这句,眼眸突然暗了下去。像是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此后他再没说过一句话,低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尤辰舟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也不给予言语。
车开到魁岐站,池欧起身下车,尤辰舟却没动。
“你不走?”池欧问。
“我去前面买个东西,你先回去吧。”尤辰舟只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