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可瑞捏着走读申请，在家里等着潘序回家。

坐在门口往外望的时候，彭可瑞心里怪怪的，他似乎，竟然，也可以等一个人没有目的的朝他这边走来。

因为那个人暂时也属于这里。

他的房子刚好在距离学校两公里多一点点的地方，家里有人，可以保证紧急联系，监督学习，或者更过分一点晚自习接送。

漫漫人生行至此，彭可瑞第一次有了选择的机会，所以他迫切的想要行使选择的权利。

他可以选择接下来一年半日夜相对的室友，也可以选择潘序一个人不知时长的陪伴，而且说不定潘序也希望他在家里。

还得做饭呢，还得支零花钱呢。

这个念头闪过的瞬间，彭可瑞把手里的半张A4纸撕成了两截，大哥大抬头看着彭可瑞的响动，走过来把下巴垫在了彭可瑞的膝盖上。

沉静绝对的给彭可瑞传递安全感，告诉他，你别慌。

彭可瑞不知道大哥大是不是能感受到他此刻的忐忑，心跳很快，耳后都是隆隆声，没有缘由。

潘序的身影从拐角处出现的时候，心里飘飘然的小气球轻微而热烈的炸了，粉色的碎片从门内散了出去，飞向了天空，飘忽不定，但无处不在。

潘序挥手召回游走的神魂，“嘿！醒醒天亮了！”

彭可瑞抿嘴笑着，潘序大感不妙，“你不会在憋坏吧。”

熟了之后潘序对彭可瑞时不时的嘴坏和小玩笑防不胜防。

“不会，你坐，我有事和你商量。”彭可瑞端来另外一张椅子让潘序坐他旁边，潘序瞧见了桌子上的两截白纸，拼起来一看，“走读申请？”

“对。”彭可瑞端了端白纸的下方，“学校下学期要安排大部分学生住宿，你知道的，很多人都是山里啊，村里啊考上来的，就算是镇上有房子的家里也隔得远，学业紧张，所以要住宿了。”

潘序靠在椅背上，他感知到了彭可瑞的紧张过度，似乎有大事要宣告，“你，想住宿？”

“你想让我住宿吗？”彭可瑞立即反问，黑溜溜的眼珠子把潘序的每一个表情都收集起来仔细打量，“你想让我去住宿然后帮我照顾好大哥大吗？我一个礼拜才能回来一次。”

潘序不解的更往下靠了靠身子。

彭可瑞离的有些太近了，要不是椅子粘着彭可瑞的半边屁股，他指不定已经整个人扑到了潘序身上，手挂着他脖子，眼珠子要贴着潘序的眼珠子才好。

这气氛，潘序很给面儿的有些紧张，好像什么生杀大权交到了他手上，还真有些不习惯。

“你想住宿也可以啊，我帮你照顾大哥大，它反正白天在李姥姥那儿，我晚饭时分回来给他带好吃的，保准他不会瘦一根毛。”

彭可瑞置若罔闻，他并没有得到他最想要的答案，“我是问，你想让我住宿吗？”

“这中间有任何区别吗？”潘序悄悄往后挪了挪身体。

彭可瑞心里只有一件事情，他的脑子里好像点燃了什么东西，劈里啪啦响，没说话，只是等着潘序回答。

期待一件事情原来是这种感觉，等待中带着难以抑制的欣喜和激动，就连彭可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在激动什么，又在明目张胆的暗示些什么。

潘序终于摸到了逻辑，彭可瑞等于是把住不住宿这件事情的选择权完全给了他。

潘序短时间内想到了很多彭可瑞这样做的理由。

比如他自己其实想住宿但放不下大哥大，如果他让彭可瑞去住宿的话那他必须得照顾好大哥大；比如彭可瑞其实很纠结，有人替他做选择总会轻松。

比如，彭可瑞想试探自己到底有没有把他当朋友。

审时度势之下，潘序知道他应该说，“不想。”

“那就不住。”

彭可瑞抢似的拿回两截纸拍到桌子上，找来胶带和笔完整的修复了那张因为心跳过快而碎裂的走读申请，填了自己该填的姓名年月和家庭住址，严肃的把笔交给了潘序。

潘序完全被他这隆重的交接仪式搅的晕头转向，在彭可瑞极力压着指尖的空白处签了一个自己的名字。

他的签名是有法律效应的，成百上千万的生意呢。

落笔时潘序这样想着。

上一次签名还是成年礼上交接了公司的巨额股份，虽然现在因为意外而无法实效到手。

潘序也没想过，有朝一日他会在一份这么不正式的纸上，在‘监护人’那一栏，签上自己的名字。

那感觉说不上来的让他心脏膨胀，膨胀，在晚上睡觉的时候轰隆一声把他从梦中炸醒。

而彭可瑞却觉得有所选择这件事情值得庆祝一下，便第一次在午夜敲响了潘序的房门。

潘序对冬天最起码的尊重就是关上了房门和窗户睡觉，但不上锁。

“笃笃笃”。

声音清脆悠长，他也压根没怎么熟睡过去，很快起身开了门，客厅的钟正在走向五点，两个人之间只有昏暗的黎明光泽。

这一刻，正在破晓。

彭可瑞站在晨曦里，抱着一个枕头，旁边是闻声跟过来的大哥大，潘序疑惑的看着大头娃娃似的彭可瑞，伸手准备去开灯。

彭可瑞的声音比光抢先了速度，“潘序，我们明天出去玩吧？”

邀约来的太突然，潘序的指腹贴在开关上却没摁下去，颔首盯着彭可瑞的脸，晦暗不明的轮廓。

眼前的人甚至没睁开眼睛，就那么晃悠悠的站着，不在乎地憨笑了两声，重复道：“明天我们出去玩吧，去市里好不好？”

“啊？”潘序还是把灯打开了，亮光击退了月光，也驱散了柔和的夜。

彭可瑞眯起眼睛把脸埋进枕头里，只剩下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潘序伸手摸了摸，软乎乎的，像昂贵的初道鹅绒质感。

然后他发现，彭可瑞的头发很多，多亏了细软。

“我们要调上课的时间给元旦晚会，下周连着上七天课，我就明天有空，一起补一个元旦怎么样。”

彭可瑞临时想的理由，调课的时间不是这周，到时候就说取消了，彭可瑞半睡半醒这样想着。

“这又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日子还带补的？别过了。”潘序捏着自己的小拇指，盯着彭可瑞的头发不敢眨眼睛，他怕那窝窝里爬出鸡仔来，“而且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

彭可瑞回头看了一眼挂钟，“五点过一分，你快说我们明天去哪里过节。”

潘序：“……”

“杨言说他们家逢年过节都去下馆子，我们也去下馆子，然后去买粽子。”

“粽子？”潘序强调，“又不是端午。”

潘序起了兴趣，靠在墙上看着迷糊的彭可瑞跟他说胡话，判断着彭可瑞是不是梦游。

“月饼也行，总之也行吧，晚上去划船。”彭可瑞想到一个好主意，只是没能击退一点点困意，头晃了一下没抬起来重新扎了下去。

潘序：“……”

等待中，只有挂钟的声音滴答的特别清晰，月亮不在，几颗透亮的星星霸占着一整片天空。

就像理智不在，被不知名的情绪占据了一整个心脏的潘序，心口上撕裂了一道口子，有东西往外爬，有东西要进去，他不让，便挣扎的生疼。

彭可瑞睡着了。

潘序疼的倒吸气的时候发现的，彭可瑞脑袋埋在枕头里，虽然摇摇晃晃不太稳定，但呼吸声、肩背起伏的间隔稳定性，以及大哥大趴在脚边闭眼睡去。

这一切都证明着，彭可瑞睡着了。

潘序想笑笑不出来，想喊又不忍心，他实在好奇，怎么能有人站着也可以睡着。

见识少了还是。

潘序想把彭可瑞挪回床上去，比划了一下动作，扛不适合，笔直的扛起来又很奇怪中间还隔着一个枕头，推一下肯定要倒。

最后潘序稍一屈膝将人横着抄了起来，彭可瑞半点没有要醒的意思，脑袋连腿往下一摊，深吸了一口气便适应了睡姿，仰成咸鱼姿势睡了过去。

第二天是个好天气，有人一贯好睡眠八点多就醒了。

有人提都不敢提抱着人在房门口站了一个多小时看人睡了一个多小时的事情，黑着眼睛黑着脸，把大哥大交付给李姥姥之后，履提前过节的约定去了。

既然是过节，那下馆子定是要选好的，彭可瑞没有具体去处，问要吃什么只管摇头说不知道，潘序带着人往做热闹的地方奔，选了一家商业街正中心二楼的火锅店，借着冬天+元旦节要热气腾腾的名义，可着最贵的肉一顿狂点。

潘序打算结账的时候彭可瑞还在收拾残局，其实彭可瑞挺能吃的，就是不知道平时怎么一顿只吃三碗饭。

潘序盯着彭可瑞蓬松的头顶好一会儿，才一拍脑门，懊恼道：“忘记带钱包了。”

彭可瑞的动作果然停了下来，嘴里含着半颗生打牛丸，含糊的表达了疑问，“啊？”

潘序一脸原来如此地解释着，“我换了一件从来不穿的大衣，忘记把钱包拿出来了，该不会是洗了吧？”

彭可瑞把两个人出门之前的全部动作全部想了一遍，一拍板，说：“钱包放在客厅的桌子上了。”

“也有可能。”潘序连连应和，将手里的账单递了出去，“那现在……”

彭可瑞有个习惯，家里除了硬币之外不太喜欢放太多现金，都是随用随取，他自己约的出来玩，路上也没看到取钱，总不至于不带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