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账单长长一条，东西都吃完了也对不清楚到底点了啥，他干脆扯到最后看了一眼。

总金额上一溜的写着：

1453.36元，

满减-253元

实付1253.36元

彭可瑞含着的半颗牛丸差点生吞了下去。

服务员拿着铅笔和刷卡机，温柔的开口询问，“请问现在为您结账吗？线上支付有活动，刷卡超过1000块送一对鹅绒娃娃。”

“什么娃娃？”

彭可瑞抬头看着服务员的时候声音中带着抖，潘序见他要哭，差点就不忍心败下阵来。

服务员接话的速度比他快，“一对儿白色狐狸娃娃，鹅绒做的，不会掉色不会变形，限量款不单独售卖的。”

“能抵钱吗？”彭可瑞企图用充满希望的眼神让服务员心软。

服务员没立即说不行，只是站在原地缓慢的咧开嘴露出标准微笑。

潘序看不下去了，伸手去拿付账单，结果彭可瑞抬手在桌子上放下一张卡，小声但特有气势的说：“刷卡，娃娃我也要。”

“好的，现在为您刷卡。另外在这儿签一个字，剩下的东西需要帮您打包吗？牛肉拿回去冷冻好，味道是不会变的，手打的上等牛腿肉。”

“打包。”

“好的，您稍等，我去给您准备打包盒和礼品。”

“好。”

服务员走后潘序终于忍不住笑了，“还以为你要哭呢，多大点事啊。”

彭可瑞只是皱巴着脸，“你说潘爷爷会不会突然收到一条通知，您以消费一千二百元，余额：数不清！”

潘序背靠着椅子，眼睛看着彭可瑞大意放在桌面上银行卡，表情变得深沉。

彭可瑞用食指敲着银行卡，对潘序的视线仿佛浑然不觉，学着机器人的声音播报消费记录。

这一顿吃饱喝足，没吃完的剩菜加上送的礼盒还有小食品拎了满满一大袋。

那小狐狸确实长的很可爱，毛茸茸的，两只红宝石眼睛，玛瑙鼻子，嘴巴绣得线条明朗清晰还带着笑，身子和尾巴都是长绒，摸上去又软又滑，是两只白色的钥匙扣。

和彭可瑞想象中的那种四脚分明的狐狸不一样。

离开时两个人都拎了东西，彭可瑞还仰头看了一下门牌，正宗潮汕牛肉火锅。

潮汕是哪里彭可瑞不知道，他默默记住这个名字的同时问潘序，“你从哪里来？”

潘序揉着脸避开彭可瑞的视线，驱散自己破坏节日的心思，“上海。”

“大吗？”

“很大。”

“富不富？”

“当然了，北上广你总听过吧，上就是上海，寸土寸金，繁华，什么都有，等你去了你就知道了，你知道上海最不缺什么吗？”

潘序低头看着彭可瑞，低得太猛，有点眩晕。

火锅店门口有一段不算高的台阶，彭可瑞站在台阶上，冬日和煦的阳光浅浅的在彭可瑞脸上铺了一层光晕，潘序扭过头接话时刚好对上彭可瑞的好奇的目光。

眩晕里彭可瑞的脸逐渐清晰，放大，那层光晕整个将彭可瑞的脑袋笼罩起来，阳光在彭可瑞松软的发丝上轻舞。

潘序正发呆出神，彭可瑞已经往前走了，潘序恍然回头，跟了上去。

尽管还没到圣诞节和元旦节，街道上的商店几乎全部挂上了打折庆祝的横幅或者招牌。

十几岁的少年少女好似最热衷于这种氛围，三三两两的结伴从这个商店串到那个商店。

买点什么，或者只是看点什么，也是高兴的。

彭可瑞偶尔也期盼这种热闹的氛围，不过逛得多了，又觉得过于热闹。

人群的熙攘声吵得人头晕，他放慢速度，逛了十几分钟，又重新捡起刚才的话题，折返拽了拽潘序：“你刚才说最不缺什么？”

潘序插着兜悠然跟上，终于决定暂时放弃银行卡的事情。

尽管机会难得。

大路朝天，小小的背影在前面引路，他只管跟着就行，听到彭可瑞问仿佛早就准备好了答案，“最不缺有钱人，和这里区别很大，是，全新的世界，你想象不到。”

彭可瑞顿住脚步转过身，隔着一肘的距离，身旁是川流不息的行人，“那我也要去。”

“嗯？”

“去上海，做有钱人。”彭可瑞仰头看着潘序，坚定的说完，又害羞的笑了，拐进了一家两元店。

潘序的耳朵里终于听到了两元店夸张的喇叭声。

两块钱买不了吃亏，两块钱买不了上当，两块钱不花白不花，花了高兴一整天！

店面不大，门庭若市，但凡是付了钱的人，确实满脸写着快乐。

潘序没进去，视线跟着高出来的半拉鸟窝脑袋穿进去再穿出来。

彭可瑞目标明确，买了一张国家地图，“两元破店收我五块钱一张地图，我还不如去课本上剪一块儿下来。”

潘序便凑在他肩膀上看。

好在一分钱一分货，地图完整，正面是中国地图，背面是世界地图，色彩鲜艳，封了膜，而且送了一把五颜六色的小图钉。

彭可瑞举着地图一通好找，潘序指了一手，“这儿呢。”

“看到了，有钱人在这儿。”彭可瑞把随手捏了个图钉，把高考志愿连同第一次具象化的理想贯在地图上。

彭可瑞的理想其实从来没变过，但也从没在人前说过，以前在课堂上老师问他的理想是什么，他说想当科学家，那是他乱说的，他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该当个有钱人，多有钱不知道，总之有钱就是了。

所以彭可瑞更加知道自己应该好好读书，他立马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自己的作业做完了没有。

好在都做完了，于是放心的摸了摸图钉。

这一系列神圣的动作完成的有些草率，回家之后，彭可瑞重新挑了一个自己喜欢的白色图钉替换了原先那个绿色图钉，因为他觉得绿色在地图上不够显眼。

能够代替自己做决定的人一定是生命中至关重要的人。

这句话是彭可瑞在青年杂志上看到的，作者不详，但说的很有道理。

两只小狐狸被彭可瑞一人分一个扣在了钥匙的环上，纯白无瑕，一晃一晃的，蓬松的时候看起来很大一个，放兜里一揣又压的瘪瘪的不占地方。

贵的东西就是有贵的道理，彭可瑞很喜欢。

又晴了两日，下了一场小雨，气温便降到了2度。

小镇子的上空开始呼呼号号的刮起了北风，好在不像春日那样连绵多雨，终日里有云有些微的太阳照着，冷冬也算不上难捱。

彭可瑞正式包揽了三张嘴的伙食，自己的一日三餐，潘序的一日两餐，以及大哥大的一日两餐。

自己和潘序的都好做，有肉有汤不那么辣，潘序一般不会挑嘴。

只是大哥大年纪大牙口远不如前，吃的东西总要炖烂些、再炖烂些，而且也不见得吃多少。

老到头了开始挑嘴了，日日都要吃糜烂的肉汤。

圣诞晚会结束的有点晚，彭可瑞主动留下来收拾教室，半个小时之前还喧沸的教学楼这时候能听见隔壁教室里有人在咳嗽，什么时候肖筱站到了他扫帚跟前他都没注意。

“干嘛？”彭可瑞只顾着低头扫地倒垃圾，突然出现一双脚出现在视线里，吓得扫帚都掉了。

看清楚是肖筱，彭可瑞更加警惕起来。想起去年上报活动的时候……

那个时候大家都还不算很熟络，肖筱三寸不烂之舌愣是哄得几乎全班都报了元旦汇演的节目，最后刷选下来七个节目过了三个，虽然其中有两个都是和其他班混演，但唯独他和肖筱的节目是主演，还是压轴。

那时候他推脱之间多说了一句：我就会跳点芭蕾。

之后发生的一切他都来不及思考，等练了两天想拒绝又张不开嘴，于是他这个半吊子公天鹅愣是上了台。

连脚尖都立不起来，还被笑话了几个月的“芭蕾小王子”。

性格孤僻也是有原因的吧。

肖筱是个机灵鬼，她揪着自己乌黑的歪马尾，“想请你帮个忙。”

“你说。”彭可瑞退后一步，预备着肖筱一说要他跳芭蕾他立马就说不。

肖筱没说要他干什么，只苦着眼睛瞅彭可瑞，哀伤蔓延，又恳切又为难，“元旦汇演只有一周了，你知道吧？”

“知道。”等下再说不，彭可瑞想着。

“我们班今年一个节目，你也是知道的吧。”

肖筱将事情有因有果的缓缓说来，“所以今年的舞蹈节目来时非常重视，学校也很重视，还特准了晚课让我去排练，练都练的差不多了就等着上台去演了，演好了老师还给推荐去比赛，对我来说特别特别特别重要。

可现在学校说申请了电视台来录制，预计做成一个小栏目什么的，到时候和别的学校的节目混着播放。

电视台的人说独舞节目太多了，要么改成多人的，要么砍掉不上，今天班主任说抓阄抓到我，不改的话我就上不了台了，就是，就是能不能……”

“不能。”彭可瑞眼睛都不敢眨，愣盯着肖筱要说请求的时候直接表达了拒绝。

肖筱可能也没想到彭可瑞会拒绝的这么果断，忘了接下来要说什么了，也有可能是太蒙了，嘴一瘪，两行泪刷的一下落了下来。

……

彭可瑞最后回家的时候怎么也没想明白自己是怎么把“行行行”三个字说出口的，以致于后来肖筱感恩戴德的话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回去顺路的那一段肖筱说的他要演些什么他也完全没印象，就只记着，他又又要跳那些个丢人现眼的舞了！

哎。

由于设备跟不上，潘序紧赶慢赶总算是把游戏程序的第一阶段在12月底完成了，为了尽快在年前安排测试，他最近这段时间几乎每天都和黎朗还有斛优长时间通电话，有些事情聊天聊不清楚。

潘序捏着发烫的手机，听黎朗喋喋不休的反复确认完程序的一轮测试安排细节，一边疾步往家里去，腋下夹着一包刚才路过宠物店买的老年狗粮，路过围墙的时候绕过去先看了一眼，大门上还挂着锁，心道还好彭可瑞还没回，便又从屋后绕去李姥姥家接大哥大。

只是今天着实晚了些，潘序赶到李姥姥已经快九点了，李姥姥屋里只亮着一根蜡烛立在桌子上，里外都是黑着的，他试探着往里进，轻声喊了句：“李姥姥？我来……”